第10章 布鲁塞尔学习美术

我是在布鲁塞尔给你写的信，你是知道的。我想我现在应该先换一个住的地方，原因不止一个。首先，我现在住的这个房间很狭小，光线又差，很不利于作画。况且，我在这里再多住一个月，我想我会痛苦地病倒。你难以想象，我在这里的生活有多糟糕。我的主食是干面包、马铃薯或者栗果。假如我可以住在条件更好的房间里，并且在我付完账之后，能够到饭馆里吃点好饭好菜，我想我的身体就能够恢复得更快。我在比利时条件很差的房间里度过了几乎两年的时间，导致近来我的身体每况愈下，但只要什么时候我可以画好我想要画的事物，我会把这些都忘了。凡事只要往好的方面去想，并不断追求，结果总会好起来的。我还需要努力来恢复我的全部体力。

父亲告诉我，他会通过其他人每个月给我带60法郎。这里的消费60法郎肯定是不够的，但我也毫无办法。要作临摹就得买绘画材料，比如临摹人体解剖图，买材料得花不少钱，并且所需的材料一样都不能少。所以，只有买齐了材料，我的付出才有可能获得回报，否则，我无法获得成功。

不要以为我这是奢侈，相反，由于我过去太节俭，没舍得花钱去买绘画材料，所以导致我今天的进步不大，否则，我取得的成绩会更好。

不管在哪儿，生活费每月也要100法郎以上，假如低于100法郎，那就什么都干不了，物质生活水平低下，没有钱买必要的绘画材料和画具。如果手头比较宽裕，一个人在事业上的进步就有了保障；如果手头总是拮据，那他的事业发展肯定会受到极大的影响。法国作家帕利西说：“贫困阻碍发展”，这是很有道理的，如果你知道它的真正含义和深刻内涵，你就会知道这句话说得多么正确。对于这句话，我有这样的想法：我们家庭里有两位梵·高先生——科尔大叔和海因伯伯都很有钱，并且他们都是画商，而家中年青一代的你和我都选择了画画这个行业，我们家庭不贫困，但我们的发展总是受限。那么，这句话还有道理吗？我可以找到当个画匠的正式工作，但之前这个阶段我得靠每个月100法郎来维持生活，那么，这句话又说得如何呢？我和科尔大叔三年前就因为这些问题吵过架，但是这是不是就成了我和大叔之间永远不和的原因呢？我认为我和他从未敌对过。我想这是一种误会，产生这个误会的过错怪我，但现在我不去考虑我的过错的大小，因为我不想浪费时间想这些事。

我很清楚，就算生活得再怎样节俭，布鲁塞尔的生活都是难以避免的奢侈。但我不能闭门造车，我想，只要我努力学习（正如我做到的那样），科尔大叔和海因伯伯不会不理我们的，要么帮助我，要么帮助父亲。

有几个同样处于窘困状况的年轻人开始学画。这种情况下，能够给人力量的事情绝非是孤立的，而是将相同境遇的人联系在一起。我愿意和某个画家建立友谊，这样我就能够在一个更好的画室里学画。我认为，观察其他的画家的绘画技法及其佳作是非常有必要的。这样，我就能发现自己的不足，快捷有效地提高自己的绘画水平。

即使是从水平相对较差的画家那儿，一个人也能取长补短。比如，毛沃掌握的马厩和大车的透视法和马的解剖图就是向弗斯丘尔学的，但毛沃的技艺远超弗斯丘尔。

我上次见到很多好画的时候距离现在已经很久了。在布鲁塞尔看到的那些画赋予我新的灵感，也促使自己着手进行创作的想法更加强烈了。

关于那些荷兰画家，你到底能否从他们那里得到关于透视法难点的明确解答我心存疑虑。我正在努力克服这方面的困难。像是海尔达尔这样的画家（他似乎是一个全能者），可能比好多无法明确说明自己画法的人要高明得多，因为他对画法的讲解很到位。你说起他时总会将之形容成一个孜孜不倦探索构图比例的画家，而我也渴求掌握这个技法。许多画家都没有什么构图比例的意识，也不追求线条美，不去思考有特色的构架，更别提有诗意了。

要学好画，画家必须要学会一些作画要求，比如，比例、明暗度、透视等。如果不懂这些，将会无功而返，永无寸进。今年下半年，我要积攒一些钱去买解剖学方面的书籍，绝不能拖延，不然将付出丢失时间的极大代价。

我曾探望过罗伊洛夫斯先生。他告诉我，他觉得我从现在开始必须以写生为主，就是说既画造型也画模特，但也需要一些精于此技法的画家的指点。他和其他人都给我提建议，要我到正规学校去学习，即使在那些学校让人感到不舒心。在布鲁塞尔，教育是免费的。人们能在温暖明亮的屋子里学习绘画，这样的环境真好，特别是在冬季。

我相信，我们交往的时间越久，你就越能发现我对绘画氛围的需要真是迫不及待，若无人指导，我就不能学会画画。若不去向高水平的画家学习，一个人再怎么志向远大也不会成功的。一个人空怀其志远远不够，必须要找机会发展自身的才能。至于那些你认为我不当与之为伍的平庸画家，我该怎么说呢？我会努力使自己不致沦落至此，但如果平庸就是简单，那我一点也不小看它。人们要成功当然不能忽略简单的东西。依我之见，作画必须要先画好简单的事物，因为简单的技法是画复杂事物的基础。把简单的技法掌握好也绝非易事。

我根据米勒的《砍柴人》作了一幅钢笔画。我觉得钢笔画是为蚀刻画打基础的一种练习方法。钢笔画有利于提高铅笔画，但钢笔画也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学好的。如今，我作画就是为了能够卖些钱，这样，我就能够依靠自己的画作来养活自己。我要认真学好铅笔画、水彩画和蚀刻画，这样，我就可以画出质量更好的关于矿工或纺织工的写生。但我首要的任务就是掌握更多的技法。

这些日子我忙于作画，很充实。我在5张安格尔纸上画了一幅人体骨骼图的钢笔画，这是我读完约翰编写的《画家实用解剖图》之后画的。书中的图很值得我临摹。我认为，这些图里画得最好的就是手和脚，画得很清晰。我还需要补充的就是躯干和大腿的肌肉——这些加上和其他部分就构成一幅人体骨骼图。然后我要完成人体的背部和侧面。你要相信我，我有干下去的决心。我用铅笔、钢笔和墨水至少画了12幅速写——我觉得这些画比以前的好多了。乍一看，它们与南松作的英国木版画很相似，但这些画却显得很笨拙。这些画描绘的是搬运工、矿工、铲雪者、雪中行者、老妇人、一位老翁。我知道，这些画画得一般，但我开始有点感觉了。

几乎每天都有模特儿来这里摆姿势让我作画——有时是老搬运工，有时是工人，有时是孩子。下周日，可能会有一两个人摆坐姿让我画。我得慢慢收集一些工作服给我的模特儿穿：比如，蓝色外套，矿工的灰色亚麻布套装、皮帽子、草帽、木鞋，渔民的油布外套、防水帽，还有黑色或褐色的灯芯绒套装，红色法兰绒衬衣和背心，妇女服装，布拉班特女帽等。模特儿穿上这些服装之后我所作的画就比较成功。

我对自己亲眼看见的事物必须真实地进行描绘。认真地掌握了各种绘画技法之后——花钱是肯定的——我才能达到以绘画谋生的目的。如果我在这儿得到一份固定工作——当然希望这样——只有工作对我而言远远是不够的，因为我还要在艺术方面好好发展，那就是争取在绘画方面学有所成，努力提高自己的画技，这样，我将来的发展就会顺利的。请模特儿要花很多钱，如果我能有很多钱我就可以经常请模特儿了。但同时，我还需要一个满意的画室。

我又作了一幅是石南荒原的风景画，我好久没画它了。我很喜欢画自然风景画，但我更喜欢写生，而且是现实主义的写生。加瓦尔尼、亨利·莫尼埃、杜米埃、亨利·皮尔、德·格罗的写生技巧都是十分高超的，现在我与他们的水平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但如果我继续坚持画劳工模特，也许我的画能够作为报刊和书籍画的插图。我也知道，若我有钱请到很多的模特（包括女模特），我会取得更大的进步。这样，我也就能够画一些人物肖像画。

科尔大叔时常资助别的画家。我想，将来有一天我若是需要他的援手，他还能否帮助我呢？我所说的帮助并非金钱方面，他可以在其他方面帮助我，比如：他帮助我安排几位我能接触到的名画家，让我从他们那儿学到更多东西；再比如，替我找一份杂志社的正式工作。

我以前和父亲讨论过这些。我听到人们有这样的疑问：我的家庭很富有，可我却为何如此贫困？我回答他们：我认为困难是暂时的，将来就好了。有件事我还是觉得最好能与父亲和你谈谈，我之前问过特斯蒂格先生科尔大叔是否可以帮助我，他好像误会了我，以为我是想要靠大叔的施舍过日子。他带着这种想法给我写了一封信，说我无权要求大叔。这封信令我十分扫兴。

不知罗伊罗夫斯会怎么想我如今莫名其妙的处境，他的想法肯定是要么我有问题，要么大叔有问题。因此，他十分谨慎，如果在这类事情上我需要他的建议时，他肯定不会发表任何意见的。

这种经历让我很尴尬。但是，我想我必须要坚持在绘画方面的继续发展。

要省钱的话我今年夏天就得去埃顿。在埃顿找模特儿比较便宜，我情愿将适合他们穿的衣服等东西都赠给他们。在那儿，我想也许我会见到科尔大叔。不管是家人还是外人，他们评判我的观点各不相同。我不会为这些去指责他人，因为能够完全理解一个画家的人是很少的。然而，人们通常认为，如果有人为了找到风景秀美的地方而到别人没有去过的地区、角落、洞穴，他就会被人认为是图谋不轨，是恶棍，而事实并非如此。

有个农夫看见我坐在那里画了一个小时的老树干，就以为我疯了，笑话我。若一个年轻女郎对一个穿着满是补丁又脏又臭的衣服的劳工视若无睹，那她自然不会理解我为何去考察博里纳日矿区，去井下，她肯定觉得我疯了。

当然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评论我。但愿你、特斯蒂格先生、科尔大叔和父亲以及其他我所熟悉的人能够理解我，不对我的行为说三道四，因为这是我的工作要求。

我同时也和拉帕德一起作画。他画了很多好的习作，其中有些作品画的是画院里的模特，画得很棒。他用钢笔和墨水画的风景画很精巧，魅力十足，只是缺少一点点的激情、自信和勇气。

你对我的资助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过了很长时间。由于你帮了我很大的忙，让我得以继续下去。请接受我对你衷心的感谢。我坚信你不会为之后悔的。因为你的帮助，我学会了一门手艺。虽然这门手艺不能让我成为百万富翁，但不论怎样，我一个月能挣到100法郎了。

要成为一名好画家就必须与艰难困苦做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