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周一一没想到会在家门口见到周唯一。
他还是苍白的脸色,驼背靠着一一家的房门,蹙着眉头,脚下有几根烟头,看来已经等了很久了。
周一一忍住转身逃走的欲望,勉强的挤出一个笑脸,小声的唤了一声:“哥。”
周唯一是周一一童年至青春时期的噩梦,周一一看见他,先想到的就是:快逃。
周唯一似笑非笑的看着周一一,额前细碎的头发,让他的面孔模糊不清。
“行呀,周一一,还学会晚归了。”
周一一转身就向楼下跑,她压制不住自己对周唯一的恐惧,特别是他这样的表情。
刚下了几阶台阶,她高束的马尾就被拉住。
“呜……”周一一一个趔趄,脚下一拐,人就跌了下去。
索性楼梯不长,她只是跌伤了几处,但脚踝的疼痛却也让她不敢逃跑。
周一一将自己缩成了一团,耳边是一步步沉稳走下的脚步声,她忍不住颤抖,脑袋一片空白。
周唯一在她身边蹲了下来,细细打量她惊恐的表情,直到周一一把头都藏了起来,他才开口说道:“周一一,我要走了,你不会在看见我了。”
周一一身子一僵,缓缓的抬头看向他。
周唯一还是那副讨厌的样子,“周季英留下的那些东西,除了几个物件,都被我败坏光了,所以我现在要走了。”
周一一眼睛里满是泪水,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可对周唯一的畏惧太深,她连质问的勇气都没有,悲切的喊了一声:“哥……”
周唯一撇过脸,叹了口气说道:“那几样东西我给你放门口了,当做回报,给我拿点路费吧。”
周一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直到周唯一又说了一遍,她才颤抖着手,从钱包里掏出自己的银行卡,“我这几年攒的钱都在这了,密码是940121”
周唯一接过银行卡,似是想说些什么,最后却嗤笑一声,转身下楼,刚走了几步,却又停了下来。
迎面而来的沐澜清一眼就认出了这个男人,周唯一,一一很惧怕的哥哥,之后,他便看见了还坐在地上的周一一。
“一一。”沐澜清三步并作两步的走上前去,将满脸是泪的周一一扶起,“怎么了?”
周一一沉默不语的摇了摇头,沐澜清看了周唯一一眼,眼神凌厉似有寒光。
周唯一无所谓的拿出烟点上。
“哥,你先走吧。”这是周一一第一次赶周唯一。
周唯一笑了笑,转身下楼。
沐澜清眉头蹙的更紧了。
周一一拉住沐澜清的手臂,似乎是怕沐澜清会冲下去。“我脚崴了,澜清,你送我回去吧。”
闻言,沐澜清干脆抱起周一一,第一次走进了周一一的小屋。
沐澜清一言不发,只沉默着把周一一的脚看了看,红了些,没肿。
“动一动,有没有感觉不适的地方,要是疼得厉害,我们就去医院看看。”
周一一看着半蹲在地上的沐澜清,突然俯身搂住他的脖子,将头埋在他的颈窝处,闷闷的说:“我哥说他要走了。”
可怜兮兮的声音让沐澜清心都软了,可他还是硬着心肠说道:“有好多事情我本不想问你,但是,周一一,我不想连自己女朋友为什么害怕都不知道。”
周一一的身子僵了僵,离开沐澜清温暖的怀抱,她看着那双看似冷淡,但隐藏着关切的眼睛,片刻才说道:“我妈妈是我爸爸的二婚,妈妈比爸爸小了八岁,嫁过去时,我哥已经五岁了。”
所以,周唯一就不喜欢周一一吗?
“小的时候,哥哥就不喜欢我,但我很喜欢哥哥,所以总是缠着他,被打了,被戏弄了,也不长记性。最惨的一次,我哥把我锁在柜子里,差点把我闷死。”
周一一湿漉漉的眼睛,迷茫却不藏恨意,沐澜清心疼的难受。
“我妈妈对哥哥没有办法,又不好告诉爸爸,所以哥哥一直都是我又爱又怕的人,直到我十七岁那年。”
周一一黝黑的眼睛,木然的看着沐澜清,看的他心里一颤。
“那时,我还在上高中,有一天晚上哥哥说要带我出去玩,爸妈回老家祭拜爷爷奶奶,我正无聊,又一直对哥哥心存希望,就跟着去了。”
“那是一个很乱的酒吧,我很害怕,拉着哥哥要回家,哥哥却随手给了我一杯饮料,我只觉得喝了迷迷糊糊,特别兴奋,又无处发泄……”
沐澜清攥着她的手紧了紧,欲言又止。
“我意识里知道这是不对的,却又觉得很开心,拉着哥哥又哭又笑,让他送我回家,可他却告诉我,这是能让人忘记烦恼的药,让我好好享受。”
“我害怕的要死,感觉心脏都要跳出来了,胃里就一阵阵的吐出东西来,还是服务员看见我不对,叫了老板,把我送进医院。”
沐澜清松了一口气,好在没有更糟糕的事情,可他这口气送的太早了。
“爸爸这次真的生气了,和哥哥大吵了一架,之后,我就没见过哥哥了。可我自己,却莫名产生了毒瘾,那段时间,是我生命里最不堪的存在,感觉人都要疯魔了,整天在家里发疯,大喊大叫,不知道自己急切的渴求什么,得不到就要去死。治疗了好久,才恢复过来。”
原本最不愿想起的可怕回忆,在此时回忆起来,却也不那么难受了。
“再见到哥哥,就是四年前父母去世的时候了。”
“他和我说:周一一你知道我为什么讨厌你吗?我恨离开了我的生母,也恨夺走老头的你妈,更恨你这个一一,每当别人叫我名字的时候,我就特别恨你,你的存在让我连个唯一都当不成,只能在角落看着你们一家三口亲亲爱爱。所以我想让你死。”
周一一那时第一次知道哥哥的心结,害怕的连话都不敢说,所以被净身出户的时候,她只灰溜溜的逃跑,不敢要任何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
“……但我哥也不是彻底的狠心,他把我妈妈的东西都给了我,还给了我一笔钱,虽然不多,但是够我安稳读完大学,甚至找到工作了。”
那是因为他也不想要你妈的东西,更不想你因为没钱,去要回原本属于自己东西,傻瓜。
沐澜清在心里叹息。
周一一想到这里可怜兮兮的哭着:“可就是这个我避之唯恐不及的哥哥,现在告诉我,他要走了。我虽然害怕他,却又很关心他,甚至舍不得他。有他在,我就还有个亲人在,他为什么就不能变好一点?”
这样她就有了舍不得他的理由了。
可他还是那样,周一一由啜泣变成了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