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冰雹

除草的人们习惯了下午时不时地来一阵雷雨，他们每天早早地下地，太阳毒了就下班回家。宋景山和高锋带着两拨人在桔梗地和油菜花地里撵着草艰难地推进，草越长越多，活儿越来越重。杨老五天天跟着何勇找事儿做，何勇就把院里院外的杂活让他张罗。测量工作告一段落后，郑长山基本算是半个公司的工长，李建设为了节省开支不再另行安排，他就在村里给邻居帮忙盖起了房子，倒也落个自在。

风车节的广告效应没有显现，地里的风车和假花也失去了新鲜的光彩，杨老三不止一次问道：“啥、啥时候撤啊？也、也没个人参观。”李建设忙着算计怎么降低除草成本，就让他再坚持几天。一时的热闹繁荣转瞬即逝，留在人们手机里的照片早就被新的消息所淹没。白镇正忙着协助甄县长权衡承包农田水利基础设施建设的工作量该怎么分配，承包给自己亲戚的那几个村意见很大，他不得不把剩下的活儿交给了另外一个关系不错的村干部。马云腾趁着风车节宣传的热乎劲儿拉近了和银行方面的关系，贷款审批的进度加快了不少。

牛大力追着李建设要求增加除草的人手，说桔梗地勉强能应付，可是油菜花地的杂草长势凶猛，再不处理怕是要绝收啊。李建设和彭吉商量把四个工长叫过来开会，研究把除草的活儿包出去。工长们和李建设他们坐在一块儿连说带笑，讨价还价了半天，也没弄出个结果。牛大力又问：“红花地要不要开始整地，把那些大草、死秧子处理处理。”李建设不耐烦了，说：“等等再说。”

所有工作都在耗着、等着的时候，牛大力也在等。他骑着摩托车在等待观察村口垃圾堆附近经常飞来飞去的两只漂亮的戴胜鸟。远处的工人们在桔梗地里拔草，山脚的乌云爬上了山顶，像一支排山倒海的军队迅速地淹没了蓝天。凉风透过衣服惊醒了伏在胳膊上打盹的汗毛。雨要来了，除草人们的摩托车、电瓶车、自行车呼呼地从牛大力身边骑过向村里飞奔而去。有的说：“快回去吧，要来大雨了。”有的说：“牛子，打麻将去啊。”

牛大力有了上回挨淋的经验，不敢耽搁，一看地里只剩下田树文打药的拖拉机还在逃跑的路上，自己就骑车先回了大院。摩托车刚停好，一声惊雷咔地炸开了半边天，闪电从天上直直地砸向了大牛角的山尖。田树文披着雨衣把拖拉机往院里一停，立马跳下来，钻进了老黄头儿的小门房。

雨滴伴着雷电开始掉落，打得薄薄的铁皮门房像一面众人捶打着的破鼓。田树文从窗户里外门外一瞧，大大小小的冰雹伴着急促的雨水倾泻而下，他扒开雨衣对老黄头儿说：“幸亏我跑得快，慢点儿可就遭了殃啦。”

老黄头儿说：“呵，这雹子下得！”

人们有了避雨的去处，地里的作物却只能用身躯对抗雷神射下来的万千散弹。雹子集中下在了安装风车的那几片地。地上的雹子齐刷刷地铺一层，水流把冰雹带到了低洼的草丛里，雹子像一窝窝奇形怪状的鸟蛋。冰雹持续了二十多分钟，老天爷的怒气才稍稍缓解。杨老三的帐篷虽然搭在较高的地方，可是顶棚却被冰雹和雨水压出了四个小水坑，他拿了跟铁锨不停地捅着那些小水坑，防止雨水进入帐篷。

暴雨退去，碧水河浑浊的河水滚滚而来。牛大力他们从屋里出来，台阶下大拇哥大小的冰雹溜溜球似的还装饰着各色花纹，西边天空挂起了一道漂亮的双彩虹。牛大力忍不住拿出手机拍照，何勇说：“大力，你看摩托车都被雹子砸出洞了。”

牛大力一看，摩托车的仪表盘竟然被砸坏了，心想不会还得自费维修吧。李建设考虑的却是别的问题：“大力，一会和老何开车去地里转一圈，看看那块儿受灾严重，拍点照片。尤其是那个油菜花地，咱们和杜老板签了回收合同的，他得给报销保险损失。”

何勇说：“别等了，这就去吧。”他还没走，杨老三的电话来了：“何总，你赶紧来。风、风车砸坏了。”

“得，大哥，咱一块儿去吧。风车这回不撤也得撤了。”

三人来到了地里，硬纸板做的风车像打了败仗的将军垂头丧气地斜立在地里，插在土里的假花东倒西歪，哪里还有半分美感可言。油菜花和桔梗花的叶片掉落了一地，植株看上去受损倒不是太严重。

牛大力问：“这种程度能报保险吗？”

李建设说：“能不能的先拍了照片再说。”

听说下了冰雹，第二天马云腾带着彭吉、胡丽丽赶到基地，马云腾先问：“大哥，受灾情况怎么样？”

李建设说：“地里倒没啥大事儿，就是油菜花有几块让雹子砸得比较严重，想着让杜老板给报点保险呢。”

“那必须的，咱们签了合同的。赶紧联系他！”马云腾说完让司机小王带着他去镇里办事，留下彭吉和胡丽丽联系保险的事儿。

彭吉问：“拍照片了吗？”

牛大力说：“拍了。”

“让胡总看看拍的行不行。”

胡丽丽偷偷地给彭吉抛了个媚眼，说：“我也不懂这个，还是让彭总儿看吧。”

李建设说：“先联系杜老板问问情况吧。地里的东西长着又不会跑。”

彭吉拨通了电话，坐在办公桌前翘着二郎腿说：“喂、喂，是杜总吗？我们是大老虎沟这儿种油菜花儿的，下冰雹把油菜花都砸死了，咱的保险管赔不？”

电话那头哇啦哇啦说了一通，彭吉说：“行、行，那你赶紧来一趟吧，砸得老惨了。”

何勇说：“彭总真是厉害，地里都没看，就敢说老惨了。”

“擦，不说惨点，他人能来不？”

杜老板开车往地里兜了一圈，拍了些照片，对李建设说：“这个够呛能报，我回去先报上去，要是能赔付，我再把钱给你们扣出来。”

李建设说：“好好，那辛苦杜总了，还专门跑一趟。”

杜老板走后，回到市里的彭吉打电话问保险的情况：“李总，咋样啊？杜总给报不？”

“说是给报，拍了照片走人啦。”

“别让他走啊，必须给报了保险再走。他一走，谁知道他报不报啊？”

“哟，彭总，这你得问杜总了。”

彭吉看李建设不太高兴，陪笑了几句客套话挂了电话，转身对坐在市里办公室的胡丽丽说：“基地这些人啊，一个比一个笨，被人家耍了还不知道。”

胡丽丽说：“都像彭总这么聪明，咱公司不得上天啊。”

俩人乐乐呵呵地聊起了天，隔壁会计室正在做账的闫然咳嗽了两声示意他们声音小点儿。他们嘀咕了两句什么，接到马云腾的电话后下楼应付饭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