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东宫（下）
他对我笑，笑意盈盈，却让我感觉不到丝毫暖意。记不得从何时起，他开始这样对我笑，只是他每每露出这样的笑便提醒着我，他与我之间有着深深的芥蒂。
他不说，我也不问，只是这样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我们都选择沉默，屋子里没了话语声，他不紧不慢地吃着糕点，我不再看书，只是坐着，一时书房变得无比寂静，只剩他的咀嚼声。
过了一会，小安子提着食盒进来，我们出了书房，到了外面饭桌。
我打开小安子放在桌上的食盒，里面装着两碗面，小安子扶我坐下，口中念道：“这些事让小安子做就好，太子妃今日生辰，殿下特意为您准备了这长寿面，太子妃尝尝味道如何？”
说着他便端了一碗面放在我的面前，另一碗又端给了太子。
我看着眼前的长寿面，又看了看太子，不知何故，竟有那么一丝感动，眼睛因水汽而变得模糊。
至于我眼中的神情是怎样，我自己都不知道。
只是看太子看我的模样神情有些许变化，他从来喜怒不言于色，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我也不喜去探究。
“快尝尝味道如何？”他递给我一双筷子，语气中难得带着些情感，似是期待。
我接过筷子，点了点头，埋头吃面。
所谓长寿面，便是一根细面绵长不断，需要费些时间才能做好。
今日这碗面味正汤浓，汤的色泽也是极佳，最重要的是这面十分劲道，我吃的开怀，脸上不经流露出满足的笑意。
等我吃得差不多了，才想起太子，看他还未动筷子，正看着我，我一时略显尴尬。
“味道很好，太子不试试？”
许是吃饱喝足，心情好，说话都温柔了几分。
太子浅笑，“你若是喜欢，日后想吃便提前告诉我。”
我点了点头，看他也埋头吃面，才又低头吃了起来。
一碗面尽，小安子将碗筷收了下去，太子执我的手到北苑后院的青园，寻了一处闲亭。
坐于亭中，四处都是花草，凌乱中又不失秩序，仿佛故意为之。
这里奇花异草遍地都是，我虽懂得不多，却也在书中看过不少，想来太子殿下是喜欢收罗这些。
小安子为我们沏了壶茶，便离开了。
我端着清茶，欣赏着园子里的菊花。那一处处花菊，红白黄各色相间，像是彩霞云锦，煞是喜人。
许是这些年常常一个人看花赏景习惯了，竟忘了太子也在。
待我转头看他时，他正看着我，眼里满是柔情，仿佛我是他心尖上的宝贝一般。
我被他看的有些无措，于是低头看地，不知说什么。
等我抬头看他时，而他也恢复了以往的云淡风轻，仿佛刚才是我眼花了，想来许是看久了花菊，岔了眼吧。
我低头喝茶，却听他说：“往年你过生辰都有司徒伯伯他们相陪，今年他们不在可会感到落寞？”
我摇了摇头，放下白瓷茶杯，道：“我这生辰不大不小，算不得什么。阿爹他们正事要紧，这点道理我还是懂的。”
“就像每日你来我宫中，我因处理公务对你不管不问，你也毫无怨言，只是安静在这院落看书赏花一样？”
他看着我，我亦看着他。
我细细品味他话里的含义，一个“不管不问”似是在说他，却又暗示我对他不管不问，一个“毫无怨言”似在夸我，却也暗含讽刺。
我不知该如何答，若是说一样，看似表现了我的贤良淑德，却也在无形中拉远了我和他的距离。
若说不一样，那他再问一个为何，我岂不是又无言以对。
没等我回复，清风便匆忙跑进了园子。
“何事这样匆忙？”太子看清风面色不好，看来是有急事。
清风眼睛看了看我，意欲言明，我正要起身离开，太子一手拉着我，看了我一眼，示意我坐下。
“还不快说！”
清风有些为难，但还是回话，道：“皇上将秦家三房之嫡女赐给了殿下做侧妃，不日便大婚，现在圣旨已经传到了秦家，送来东宫的诏书怕也是快到了。”
清风声音虽是越来越低，我却也听得很清楚，我低了头，遮掩自己难得失落的神情。
我不知自己听到这消息该作何反应，连平日的理智都没了，只是愣愣地坐在那，眼睛盯着茶杯，手指掐着杯身，皮肉有些泛白。
沉默许久。
直到太子缓缓开口，问我：“小七，你可有什么对我说？”
我满脑子都是清风那句“赐给殿下做侧妃，不日完婚”，我不经嗤笑，要我说什么？太子有个侧妃再正常不过了，我这未进门的太子妃能说什么？皇上下旨，我敢说什么？
想来如今太子已经年满十八了，在北冥女子十五岁及笄，男子十八岁便行冠礼，如今太子已成年，东宫却连一个侍妾、通房也没有，皇上为他立个侧妃也是合情合理，莫不是让太子等我长大？那是万不可能的。
思虑许久，我嘴角才露出浅笑，放下了茶杯，扶着石桌站了起来，稳了稳身子，跪在冰冷的石板之上，向他叩拜：“司徒璞在此恭贺太子殿下喜得良人。”
这样才是我该做的，也是我只能做的。
我常常问自己，还有其他选择吗？命运只是冰冷的告诉我没有，没有其他选择，其他做法。
只能被可笑的命运安排，被那高高在上的皇权戏弄。
我低着头，看不见他的神情，只听他长袍咘咘，走到我跟前，感觉他的身子向我靠近，我却不敢抬头。
他再次唤我：“小七。”语气难得地带着几丝暧昧的柔和。
而我仿若不闻，只是跪着。
我不知道如何回他，他总是给我出这样的难题，我要不停的猜，猜他想听我说什么，我又该说什么，既不能让他与我疏离，又要顾及我们各自的身份，太难了，太累了，真的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他一把拽住我的手臂，逼我抬头看他，我不愿，强硬偏头不看他。
我很想质问他一句，他到底想要我怎样？只因为我是他的准太子妃，我就必须对他言听计从吗？凭什么？就不能给我留一点尊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