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飞云

晨雾漫过江面时，黎星陷在混沌的梦境里。

秀秀穿着初见时的lo裙在樱花雨中旋转，缎带拂过他鼻尖时带着海盐焦糖的甜香。

黎星眼观鼻，鼻观心嘴里不停地默念

“兄弟，兄弟，他是我兄弟，他是我兄弟”

梦里少女踮脚凑近他耳畔，噗嗤一笑，笑的宛如花开绽放，又好像春日的阳光

“黎星，你看我的裙子好不好看！”

梦里的声音似乎听见了他的默念，噘着嘴不高兴道

“呆瓜！你在念什么啊！”

发间山茶花突然凋零成像素碎片，露出阿杰戴着棒球帽的狡黠笑容。

“兄弟！“

黎星猛然惊醒，喉间还残留着梦里的悸动。

晨光从窗帘缝隙刺入，他发现自己右臂正环着秀秀的腰。

少年卸了妆的睡颜近在咫尺，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阴影，唇色褪成浅粉，虎牙在微张的唇间若隐若现。

黎星触电般缩回手，后背撞上床头柜。翻倒的声响中，秀秀的喉结在晨光里滚动：“大清早的念的什么经啊！...“

他裹着被子翻身，男生校裤的松紧带从浴袍下摆滑出，脚踝处的蔷薇刺青在薄雾般的日光里舒展花瓣。

“我在念...“黎星突然倾身凑近秀秀耳后，鼻尖蹭过染回黑色的发根，“兄弟你啊！怎么这么香。“

温热气息扫过耳廓，秀秀的耳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漫上绯色，像滴进牛奶的草莓酱。

“你属狗的啊！“

秀秀抄起枕头砸过去，嘴角却翘出了可爱的弧度。

他裹紧浴袍跳下床时，黎星瞥见后颈未遮住的淤青——昨夜在浴室光线昏暗处尚未看清的伤痕，此刻显出新旧交叠的紫红色，黎星不由得有些心痛，想问一下，却终究是没有说出口。

秀秀宛若百宝箱一般的黑色包包在从窗帘透进的晨光中显得鼓鼓囊囊。她抽出卷发棒时带出几片假睫毛，哼着日式的歌儿对镜梳妆，黎星不知道这歌儿的名字，也不知道它的歌词，但却能够感受到秀秀的欢快，这欢快使他也不由得开心起来。

黎星望着秀秀娴熟地涂抹珊瑚色唇膏，忽然想起物理实验室的滴定实验——那些精确到毫升的液体交融，是否也如这描眉画眼的工序般严苛？

“好看吗？“秀秀突然转身，学院风针织衫配格纹短裙，过膝袜上别着崭新的蓝闪蝶胸针。他转圈时帆布包上的垂耳兔挂件叮咚作响，栗色假发扎成高马尾，发带是射击摊赢来的彩虹色。黎星被美瞳放大的瞳孔摄住呼吸，昨夜浴室里苍白的少年仿佛被魔法封印。直到秀秀用冰凉的珍珠手链贴他脸颊：“呆瓜！“

他才看着对方笑盈盈的双眼，回过神来。

他发现对方耳后贴着卡通创可贴，边缘还残留着昨日的粉底。

去往飞云山的城际巴士摇晃着穿过晨雾。秀秀靠窗涂抹护手霜，黎星望着他腕间随动作时隐时现的伤痕。当巴士碾过坑洼时，秀秀突然歪头靠上他肩膀：“听说山顶有道观求姻缘超灵验。“黎星僵着脖子不敢动，嗅到对方发间若有若无的雪松香。秀秀的帆布包滑落在他膝头，敞开的包里露出半盒抑制药，说明书上“氟西汀“的字样被彩虹贴纸遮去大半。

飞云山的轮廓在晨雾中渐显，像幅未干的水墨画。飞云山的青石板台阶蜿蜒隐入薄雾，秀秀的圆头皮鞋突然卡在石缝间。他望着前方举着自拍杆的情侣，忽然拽住黎星衣角：“星星，我脚崴了——“

尾音拖得九曲十八弯，水润的杏眼蓄起两汪清泉。黎星蹲下身时，瞥见秀秀裙摆下的小腿肌肉紧绷，运动短裤的松紧带从蕾丝裙撑边缘探出头。少年发梢的茉莉香混着山间晨露沁入鼻腔，黎星突然发现他右脚踝的蔷薇刺青在微微颤动——憋笑时的肌肉抖动。

“别动。“黎星托住秀秀的膝弯起身，学院风针织衫下传来加速的心跳。秀秀把下巴搁在他肩窝，假发上的草莓发夹硌得人发痒：“往左走，那边石阶少。“

晨露浸湿的台阶泛着幽光，黎星的校服后背渐渐洇出汗渍。秀秀忽然用蕾丝手套擦拭他额角，动作轻柔得像触碰易碎的瓷器。山风掠过他未束起的发丝，黎星听见耳畔近乎呢喃的叹息：“要是能一直这么高多好...“

半山腰的歇脚亭挂着褪色的“山泉冰镇“招牌。秀秀坐在斑驳的木椅上晃着腿，帆布包垂耳兔挂件沾了草屑：“要喝橘子汽水~“他故意把最后两个字转成甜腻的伪音，引得路过的大爷频频回头。

小卖部老板娘往汽水瓶插吸管时挤眉弄眼：“小伙子福气好哟，女朋友水灵得像山樱花。“黎星望着雾霭中秀秀晃动的白色小腿袜，喉结滚了滚：“嗯，我会珍惜的。“

“要喂——“秀秀突然用伪音拉长语调，美甲上的碎钻在阳光下划出星芒。晨练归来的阿姨们驻足偷笑，有个穿太极服的老奶奶甚至摸出手机偷拍。黎星红着耳尖把吸管怼到他嘴边：“大、大小姐快喝！“

汽水气泡在玻璃瓶里炸开细响，秀秀突然含住吸管吹气。橙色的液体溅上黎星手背，冰凉的触感激得他缩手。山风恰在此时掀起秀秀的假发，露出底下染回黑色的短发，少年狡黠的笑眼比山泉更清亮。

“抓到现行！“举着单反的摄影爱好者突然从灌木丛钻出，“给二位免费拍张情侣照？“秀秀立刻歪头靠上黎星肩膀，比着俗气的剪刀手。反光板亮起的瞬间，黎星看见取景器里倒映的画面——他僵硬的微笑与秀秀眸中流转的星河。

逃向山顶的碎石路上，秀秀的帆布包拍打着黎星后背。藏在夹层的药盒发出细碎声响，氟西汀药片在铝箔板里轻轻摇晃。山樱花扑簌簌落在少年交叠的影子上，秀秀忽然咬住黎星耳垂：“刚才说'会珍惜'的时候，心跳得好快呢。“

黎星踉跄着踢飞一颗石子，惊起灌木丛中的山雀。秀秀银铃般的笑声荡过山谷，惊落了道观檐角的风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