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传播学系列教材中国新闻传播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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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报业实际运作之概况

就当时大多数报人而言,其实并没有多少宏大志向。《最近五十年之中国》有云:“彼时报纸所摭拾,大率里巷琐闻,无关宏旨。国家大政事大计划,微论无从探访,即得之亦决不敢形诸笔墨。故报纸资料,大半模糊而琐细。”报纸内容主要为宦海珍闻、各地琐录、艳情描写、诗词唱和、商家市价之类,普通人阅之,藉为酒后茶余之谈资,“要而言之,其时开报馆者,惟以牟利为目标;任笔政者,惟以省事为要诀。而其总原因,由于全国上下皆无政治思想,无世界眼光,以为报纸不过洋商一种营业,与吾侪初无若何之关系”转引自戈公振:《中国报学史》,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年版,第122页。

戈公振说:“甲午以前,报纸罕言政事,对于官场中人尤不敢妄加只字。如英使郭嵩焘在伦敦画像,为彼国报纸所讥讽,《申报》载之,大费交涉。又如江南提督谭碧理往来淞沪,为报纸所纪载,即命人与报馆交涉,不得登载。后又行文总督,大肆诋。在今日视之,固不值一哂也。迨戊戌政变,沪报始对旧派有微词。”所谓“报纸罕言政事”,当然不包括香港《循环日报》之类,而主要是针对清政府有能力管辖到的内地报刊而言。当时各报对科举新闻颇为热衷,“每逢考试,则题目视为重要新闻之一,榜名尤须快著先鞭。不惜糜金钱、耗精神以赴之,有所论列,亦皆科场中事”。一个极不好的新闻风气是:“各报之间,既无公会,且少联络,当时并有一种风气,各报喜于笔战,夸己之长,蹈人之短,而所争者乃极细微而无意识之事。自今视之,亦可笑矣。”戈公振:《中国报学史》,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年版,第134页。

《上海闲话》亦云:“清时科举盛行,每当直省乡试之年,则各报必延聘一科甲者,于放榜之前,拟作江浙两省闱题文,登之报首,以代论说。此风不知始自何时,其后乃相沿成例。盖举世为科举梦所浸灌也。”“当戊戌四五月间,朝旨废八股,改试经义策论,士子多自琢磨。虽在穷乡僻壤,亦订结数人,合阅沪报一份。所谓时务策论,主试者以报纸为蓝本,而命题不外乎是。应试者亦以报纸为兔园册子,而服习不外乎是。书贾坊刻,亦间就各报分类摘抄,刊售以牟利。”同上书,第134—135页。其情景与后世高考,也颇为相像。

当时报馆的设备简陋,报人生活相当俭朴。《最近五十年之中国》云:“当时报馆房屋,均甚敝旧,起居办事之室,方广不逾寻丈,光线甚暗,而寝处饮食便溺,悉在其中。冬则寒风砭骨,夏则炽热如炉。最难堪者,臭虫生殖之繁,到处蠕蠕而动,大堪惊异。往往终夜被扰,不能睡眠。馆中例不供膳,每日三餐,或就食小肆,或令仆人购餐于市肆,携回房中食之。所谓仆人者,实即馆中司阍而兼充主笔房同人差遣奔走,并非专司其事之馆役。薪水则按西历发给,至丰者月不过银币四十元,余则以次递降,最低之数,只有十余元,而饭食茗点茶水洗衣剃发与夫笔墨等等无不取给于中。生涯之落寞,盖无有甚于此者。”同上书,第125页。报馆设备虽未必尽如此简陋,报人生活也未必尽如此惨淡,却也可见一斑。

报人、记者之地位也很低下。《上海闲话》云:“昔左文襄在新疆,由胡雪岩介绍,向洋商借款一千二百万,沪上报纸颇有非难。……然文襄闻有反对者,即大怒不止,故与其友人书,有云‘江浙无赖文人,以报馆主笔为之末路’之语。其轻视报界为何如!惟当时并不以左氏之诋斥为非者。盖社会普通心理,认报馆为朝报之变相,发行报纸为卖朝报之一类。(卖朝报为塘驿杂役之专业,就邸钞另印以出售于人,售时必以锣随行,其举动颇猥鄙,而所传消息,亦不尽可信,故社会轻之,今乡僻尚有此等人)故一报社之主笔访员,均为不名誉之职业。不仅官场仇视之,即社会亦以搬弄是非轻薄之,宜文襄之因事大施讥评也。”戈公振亦云:“当时社会所谓优秀分子,大者醉心科举,无人肯从事于新闻事业。惟落拓文人,疏狂学子,或借此以发抒其抑郁无聊之意思。”戈公振:《中国报学史》,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年版,第123页。

也有一些关心国家前途、关注时政变化的读书人,想通过报纸这一大众传媒宣传他们的爱国思想和救国主张,然而大多惨淡经营,颇为艰难。戈公振《中国报学史》云:“每日印报不过数百纸,每纸取费八文,预定六文,卖报者得增取二文。广告每五十字起码,每日取费二百五十文,每加十字加费五十文。报费每月一结,未卖去者可以退还。然阅报者与登广告者,仍以洋商或与洋商有关系之人为多。报馆之维持,惟赖此耳。”同上书,第125—126页。《上海闲话》在介绍上海报业情况时也说:“每日出报,外埠则托信局分寄,而本埠则必雇有专人,于分送长年阅定各家者外,其剩余之报,则挨门分送于各商店。然各商店并不欢迎,且有厉色以饷之者。而此分送之人,则唯唯承受惟谨。及届月终,复多方善言,乞取报资,多少即亦不论,几与沿门求乞无异。惟其中有一事,至可为吾人纪念者。报馆每日所出之报,其总数无过于数百份,而社会之不欢迎又如上述,则所谓长年定阅之各家,究系何人?盖大率洋商开设之洋行公司,及与洋商有关系之商店为多。噫!中西人知识之不侔,于此可见矣。”同上书,第126页。

可见,这一时期中国内地的第一批近代报人是在极其艰难的条件下,苦苦撑持着这一事业。要改变中国的有关传统文化,走出新闻报业的瓶颈,若没有一定的历史机遇,绝非轻而易举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