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美国精神与阿宝成长的意义：以豹太郎为二元关系

美国精神处处表现在这部触目皆是“中国文化”的大戏之中，这不仅是说阿宝所表现的那种美国式的无厘头，譬如师傅让他练功时，他为了表现自己的潇洒而显得无所谓的态度，背着师父却狠下功夫，希望能够迅速突飞猛进，让人刮目相看，不负神龙大侠之威名。

美国精神更是一种拯救的精神，所以当阿宝带着忠义五杰，踏着欢快的步伐去抵抗恶狼的骚扰时，那是一种怎样的快意恩仇，是侠客的那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轻松欢快，是一吐胸中恶气的仗义相助；当他们面对沈王爷——那只工于心计而歹毒凶恶的鹤公子的恶势力和强大暴力的时候，他们又不得不凝聚起最为团结的力量，以抗击邪恶。这里的阿宝及其团队，与《拯救大兵瑞恩》里的美国特种兵又有什么区别呢？与《勇敢的心》里的华莱士的那种英雄主义又有什么差别呢？美国人的精神，就是那种“世界尔所有，法律尔所订，帝国疆土广，尔曹霸业兴”的精神，他们在最为艰苦蛮荒的世界里能够开辟出最具理想性的未来，这就是“美国精神”！所以，我们可以毫不犹豫地把握此剧的实质，“功夫其表，理想其导”、“中国其用，美国其体”，或者可以说是另一种西体中用，就是用美国的精神来引领中国的道术。

阿宝的成长，与其说是一个中国功夫小子的长成，譬如《少林寺》中小虎（李连杰饰）的逐渐成长，还不如说更接近西方成长小说里的“自我”，譬如一个个体逐渐成长、接受教育、自我修养的过程。但在武侠文类中，这不仅是一个成长的过程，更表现为学习武功的历程。在中国的新派武侠小说里，这种成长倒是有逐渐融合的可能，譬如郭靖（金庸《射雕英雄传》）、杨过（《神雕侠侣》）等，但在电影的短暂篇幅里，我们当然很难厘清阿宝的前世今生，可仍不难感觉到阿宝除了武功的大成之外，还有一个精神成长的过程。由于这套片子仍在进程之中，所以我们仍然很难窥得全貌。

作为鸭的养子，阿宝当然会意识到他并非亲生，所以故事会以回忆的方式，让养父来叙述其收养阿宝的过程。可谁能想到熊猫家族的被灭绝，原来就是沈王爷的前世今生。这甚至造成了阿宝心理上的创伤记忆，使得每次在与沈王爷对垒的关键时刻，他似乎都因精神被操控而受到重击。在恶狼偷袭山谷时如此，在沈王爷差点被击毙时也如此。这且按下不表，对于阿宝来说，最重要的考验，是面对豹太郎的重出江湖。此时龟圣人已死，犀牛的重兵看守根本不堪一击，忠义五侠拦击失败，石师傅被打成重伤，眼见不保。阿宝此时受训不久，根本不具备抗击强敌的基本条件，但他发扬勇敢精神，通过斗智斗力，居然最终制服豹太郎，拯救一方民众。这当然有太多的小说家的理想主义成分，或许更多该归功于美国式的英雄豪情！这一点在阿宝的无厘头式表现上更显得清楚，沈王爷就很不以为然地说：“这个是注定要打败我的勇士吗？”因为阿宝的愣头青表现确实让人莫名其妙。但如果从更深层的因素去分析，至少我们意识到阿宝其实是大智若愚的，是聪明的，是从龟圣人那里学习到了大智慧的。

反过来看，与出身贫寒却一心向善，来自底层却深受侠义之道感染的阿宝相比，豹太郎的形象则给人以恶虐的感觉。按照虎妞的叙述，豹太郎从小为石师傅收养，爱之如掌上明珠，授艺不可谓不精，抚养不可谓不爱，可就是这个如同儿子一般的豹太郎，仅仅因为不能作为神龙侠的传人，就对如同亲父的石师傅痛下杀手，真是天理不容。可这种恶究竟是如何产生的呢？石师傅作为其身兼师、父二者角色为一体的长辈，究竟应该承担怎样的责任呢？这或许恰恰是需要追问的问题。

或许，从这里我们应该进一步追问中国之道。中国的道统，本就是既有其用，也有其体的，或者用严复的话来说更为精确：“牛有牛之体，牛有牛之用；马有马之体，马有马之用。”不能牛体马用，也不能马体牛用。中国的侠客之道是什么呢？是李白所说的“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侠客行》），还是贝奥武甫式（Beowulf）的“降妖除魔”？或者，竟还是一种兼而有之、从形而下到形而上都能覆盖的东西？那样一种精神，或许更在于“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这其中表现的淡泊，侠客的精神其实更近于道家；但对于现世的介入和关心，又符合儒家的那种“兼济天下”的情怀。说到底，中国文化是复杂的，它不是某一种文化的简单呈现，而是多元思想的集中体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