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阴兵拜将
“铛~铛~铛~”
柳槐山荡起悠悠钟声和穿透力极强的流水声。
又是什么邪门东西?张弛心惊胆颤,狂奔逃跑。
五官被雨水浸泡,面目皱巴巴的纸人,脚步逐渐停下,愣在原地,森然狰狞,任由雨水冲刷。
雷鸣电闪,光暗交替。
“铛~铛~铛~铛~”
伴随钟声,由远及近,传来马金戈铁马之音。
立在雨水的纸人,开始不自然的扭动,甚至对折自己身躯四肢。
悠悠钟声与天地风雷呼应,普奏出荡气回肠的回魂曲。
四面八方亮起一团团绿色鬼火,借着一闪而逝的雷光,便看到密密麻麻,冒着森森黑色身影朝这边涌来,步伐整齐,铿锵有力。
而那些绿色火焰竟然是在他们的眼球。
跑,这是张弛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太邪门了!
不能婉蓉可可影子还没见到,自己就先被这些邪祟撕碎。
事与愿违,张弛尽管朝着汽车方向逃跑,却被四处逃散的纸人撞的七荤八素。
越来越多的纸人被围拢聚集,张弛也好不到哪里,被纸人层层围困,宛如钢板石头挤压,剧痛不已。
张弛趁乱抓住纸人,爬上其肩膀,踩在纸人脑袋肩膀跑向四轮汽车。
战马嘶鸣,冒着森森黑气的影子停下了脚步。
张弛见状,连忙从众纸人身上跳下,跳到车斗中,伏下身子看着外边。
黑雾中的影子继续压进,被围起来的纸人嚎叫,朝黑影扑上去。
嚎叫声很快淡下去,留下满地灰烬,随雨水融入泥土。
千军万马缓步前进,四轮汽车被冒着黑气的绿眼黑影层层缩小包围。
彻骨的寒气让张弛冷颤不已,被黑雾笼罩的影子们距离四轮汽车三米,才停下脚步。
肃穆萧杀,雷鸣电闪。
张弛借着雷光,得以看清这些黑色影子,竟然也是一个个纸人!
通体黑色,披着黑色盔甲。
纸人幽黑的眼眶中跳跃着两团绿色火焰,数以万计,齐刷刷的盯着张弛。
张弛吓得魂不附体,缩在车斗内气都不敢出。
上万个黑色纸兵静默在雨中,雨水顺着纸人乌黑的盔甲淌落,在地面汇聚成细流,不知从何处染了血色。
一道道闪电划破黑暗,久久不散,在苍穹留下一道道树根状的亮迹。
张弛魂不守舍,衣服已经湿透,车斗内积水一尺。
尽管他很想钻入车室,却也忌惮周围这些冒着黑气的纸人不敢乱动。
“咔嚓”
一道闪电在旁边炸开,一个浑身冒着黑气的纸兵被劈,化为灰烬。
这突如其来的闪电,吓得张弛大叫,但是车下的纸兵仍静默在风雨中,不为所动。
张弛抬头望向天空,层层乌云覆盖天际,在张弛头顶上空盘旋,宛有神邸即将莅临。
“铛~铛~铛~”
响彻山谷的钟声愈发凝重晦涩,流水声湍急越来越近,地底下传来震动。
嗡~
张弛耳鸣眼花,差点昏死过去,硬是咬牙保持清醒。
他知道,这时候睡过去,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嘿~哈~嘿~哈~”
雨中一直静默的纸兵们有了动静,喉咙中发出两节古怪的声响。
只是这两节声响由几万个纸兵同时发出,就如细流汇聚成江河,奔腾万里,气势磅礴。
其声超越雷鸣,声势恢宏,连雨都被阻滞几分。
张弛也被这声势所摄,心有所感,脑海深处似乎有什么要涌现出来。
天地间八方灵力,如海潮般涌向柳槐山,冲刷着他的身躯,脑海深处,涌现出一段尘封已久的记忆。
金戈铁马,驰骋沙场,万将丛中,取人首级。
威严的老将军、唠叨的老夫人、古灵精怪的唐婉蓉、笑呵呵的岳父岳母,少言的可可...
声色犬马的玄宗帝,奸佞小人..
繁荣的长安城...
流离失所的难民,阴险狡诈的叛军...
为自己挡剑的周昊,诡异的巫师...
身躯冰冷,尸山血海,满目苍痍,荒草枯骨...
各种记忆碎片不断冲击着张弛脑海,他痛苦的抱着脑袋,在车斗里打滚。
伴随着一声痛苦怒吼,
缓缓旋转的乌云,瞬间炸出九道雷电,撕裂苍穹,直至大地,劈向张弛。
强烈的电磁波冲击,以张弛为中心肆虐开去,笼罩纸兵的黑气被冲散些许,纸兵摇晃。
天魂归位,三魂合一。
张弛缓缓起身,伫立在车斗中,仰视天空,神情漠然。
又低头看向这漫山遍野的将士,眼中多了一丝情绪。
“飞雷军”
张弛低声呢喃,
“拜见张大将军!”
层层围绕,漫山遍野的阴兵齐刷刷双手抱拳,单膝跪地。
无数阴煞肃杀之气,朝着张弛席卷而来,却没对张弛造成任何影响。
神色复杂的张弛,黯然看着眼前这些将士。
“我死了,你们也死了,我却又活了...”
张弛言语中满是落寞悲怆,打量着眼前这些纸兵。
“大家还好吗?”
张弛颤声道,没有人回应他。
上万个纸兵静默着在雨中,任由风吹雨淋,宛若死物,只有那空洞眼眶中的两团绿焰还在跳动。
是啊,怎么会有人回应他呢!
大家都死了,早已经过去一千年,当年除却战死的,剩下的也该生老病死,伴随一培黄土烟消云散了。
而眼前这些纸兵,不过是那些将士对张将军的感念爱戴,扎了纸人来为张将军守墓傀儡。
遗留在纸人中的,是将士们保疆卫国的意志,是将士们的军魂。
他们还有着执念,期盼着张将军的归来,率领他们拼杀沙场。
张弛留下热泪,他能感受到这些纸兵中蕴含的意念,那是他麾下将士们的执念啊!
“秦九,好久不见!”
张弛伸出手,颤抖的拍拍面前的一个纸兵。
那纸兵抬起头来,略有所感,用两团森绿色的火焰望着张弛。
秦九是他当年一块入伍的好兄弟,后在他手下做事,最后那一场战役中,秦九也洒尽最后一滴热血,死在了他前面。
“大家都在,大家都在啊!”
张弛颤巍巍走着,在纸兵军团中踉跄。
能感受到他们的敬意感念。
能感受到他们临死前的痛苦。
能感受到他们拼杀沙场捡回一条命,又投入沙场。
战死或者退伍,过起寻常百姓生活,悲欢甜苦,儿孙满堂,生老病死。
张弛闭着眼睛,长吸一口气,仰头。
随着这些纸兵躯体内残留的魂魄记忆,心绪起伏万千。
“众将士听我号令!”
张弛大吼出声,眼眶通红。
“哈!”
数万名纸兵起身立正,伴随着盔甲交错声响。
在阴沉雷鸣电闪的天地间,巍然屹立,不惧风雨!
“操兵演练,方阵列队!”
张弛站在车斗内,指挥着千军万马。
“嘿哈,嘿哈...”
黑压压的千军万马,步履整齐,铮铮作响,演练进攻防守,阵型变化。
整座柳槐山,柳槐山外的荒野,全是他们的身影。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
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
张弛呢喃,两世的记忆在交汇融合,此情此景,不由的念出这首诗。
“唐朝没了...”
张弛伤感没落,
“原来唐朝那么繁华...”
两种截然相反的感情在张弛心中激荡。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
...”
张弛呢喃,看着这十万将士军魂,看着这黑云压城。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
....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
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张弛负手而立,两世的记忆已经融合,气场转变,威严轩昂。
“这江山没变,但这天下变了...”
“卧槽,原来我上辈子这么牛皮...”
两种思维在张弛脑海相互交织缠绕,又相互独立。
张弛自嘲的笑笑。
这天地,这生死,这轮回,这大道,万事万物...
方圆十里,都被这金戈铁马声音笼罩,就连天雷都要畏惧几分。
雷鸣电闪,风雨交加,森森阴兵演练,方阵变换。
“张弛,是他!”
唐婉蓉眼中满是欣喜,可可也怔怔地盯着不远处的那人。
这天地间真的有起死回生,轮回转世吗?
张弛感应到了这两人的存在,蓦然回首,四目相对,多少情爱话语尽在不言中。
“让你们久等了...”
张弛笑道。
唐婉蓉紧紧依在张弛怀里,
可可盯着张弛,不敢转眼睛,生怕他再消失。
“怎么了,可可小妹。”
张弛蹲下身,笑着用手指刮可可的鼻子,又捏捏脸。
“哥哥,哥哥...”
一向冷漠少言的可可,此刻竟然崩溃大哭,扑在他怀里嚎啕大哭,毫无顾忌,撕声裂肺。
他那时还在世时,自己只叫过他几次哥哥,再想叫时,他已经不在了...
“好啦,痛痛快快的哭出来吧!”
张弛轻拍可可,可可趴在他肩膀,呜呜的哭个不停。
“还有我呢!”
唐婉蓉抹了一把眼泪,委屈巴巴的看着张弛。
张弛起身,一把将可可抱起,另一手将唐婉蓉拉入怀中,紧紧的抱着。
“奇怪,怎么你们俩手感轻飘飘的,难道你们也...”
张弛眼睛黯然...
“没有,我们这是灵体状态,真身还在冢里。”
“你们还活着?”
张弛惊讶,随即他便从记忆中找到了事情的缘由。
“嗯哼...”
唐婉蓉和可可都慵懒地抱着张弛,不肯多说话。
“你们知道他们是怎么回事吗?为什么他们死了,我还能感受到他们?”
张弛看着眼前这些将士们,内心喜悦悲伤交加。
“当年你战死后,昆仑道找到我,让我来千年后寻你。
而当年那些老兵听闻这事,虽然不信,却还是愿为你守墓,按照术法,便用乌纸造傀,用于附魂。
他们生前还逗趣,说万一哪天将军真的轮回转世了,看不到他们这些老朋友,估计也会落寞吧,如果这乌傀真的管用,还能给将军一个惊喜。”
“这些家伙...”
张弛热泪盈眶。
“这千年来,他们一直守在这里,魂魄都随岁月已经消散,只剩下最后一丝执念...”
唐婉蓉抬起纤纤素手,将一片飞舞的黑色纸片捧在手心。
“操兵演练完毕,请将军指示。”
振聋发聩的声音响彻天际。
“同志们辛苦了!”
张弛拿起大喇叭喊道。
“......”
黑压压的军团一片死寂,只有雷雨如旧。
“似乎哪里不大对?”
张弛回头看了眼身后脸色惨白的唐婉蓉和可可,吓得一哆嗦,尽管自己此行就是来找她们的。
“我这是在哪儿,我这是在干什么?”
张弛恍惚,那些记忆涌现出来,包括刚才自己做的事情。
“额...”
张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像极了演话剧时,忘了台词,台下还有成千上万名观众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