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晴云轻漾，熏风无浪，芳草碧连天，十里荷花红。
忍冬盛了一碗绿豆汤，轻声走进寝殿，她知道，这个时辰，皇后娘娘已经醒了。
“忍冬，等会本宫要去一趟勤政殿。”沈风眠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忍冬将绿豆汤放在桌上，上前挽起帘幔用金钩挂住，扶了沈风眠起来。
“娘娘，先喝一碗绿豆汤吧。”酷暑难耐，日头毒辣，最易中暑，所以每天沈风眠都会用一碗绿豆汤。
素手执起白瓷碗盏，却迟迟没有到嘴边，沈风眠轻轻搅着碗中的绿豆汤，不疾不徐地开口：“这个月各宫的俸禄都发了吧，一应明细账本等会儿让素秋都拿来，本宫晚上要看的。还有那些空置的宫殿，都布置妥当了吧，等会儿让暖春和初夏去挨个看看。”
先帝驾崩半年不到，葬礼杂务琐事和新帝登基后的一应事务堆积在一起，合宫上下都忙的不可开交。这几个月来，沈风眠更是日日劳心费神，从不懈怠。
“娘娘吩咐的事，奴婢都嘱托着底下人好好办着。娘娘忙了好几个月了，如今总算是以稍稍停歇一些了。”
沈风眠喝了几口绿豆汤，将白瓷碗盏置于桌案上，先帝过身后的事务是都处理完了，但新帝登基，六宫上下，还是有处理不完的琐事，她哪里有停歇的功夫。
“走吧，去勤政殿。”
“娘娘，现在外头日头还大呢，”忍冬看向殿外，金黄的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睛，树上夏蝉聒噪，叫的人心烦：“要不等会儿再去吧。”
“这个时辰，陛下想必也午睡起了，本宫去正是时候。”沈风眠理了理衣裳，站起身走出殿外。
忍冬急忙跟上去，让人传步辇。
勤政殿中，角落里大缸盛着冰块，散着丝丝清爽，天气炎热，赵縕华让人撤了熏香的铜炉，殿中放了些瓜果鲜花，味道清甜甘冽，很好闻。
“陛下可起了？”沈风眠轻提衣摆，踏进殿中，瞧见正在准备清茶的王福。
王福到底是在宫中任职了二十余年，骤闻皇后娘娘驾到，并未因惊慌洒了手中清茶：“奴才参见皇后娘娘。回娘娘话，陛下刚醒，吩咐了奴才奉茶。”
“把茶给本宫吧。”沈风眠接过王福手里的月白青瓷茶碗，茶香袅袅，还是雨前龙井。
入了夏，各宫寝殿的帘幔便换成了平罗纱，遮光透风，质地轻盈。所以此处也不例外。赵縕华刚醒，帘幔尚还未掀起来，他一袭浅青瓷釉色云纹常服，斜卧在床榻上，半支半倚，修长匀称的手指间托着一本书卷，刺眼夺目的阳光透过平罗纱撒了一些在他身上，成了融融冶冶的暖黄，他素来坚毅的面庞在这暖黄中也显得格外柔和，远山如黛的眉，深邃的眸，挺拔的鼻梁，紧抿的唇，他的肤色不同于先帝的古铜色，随了他母后的白皙。
这般慵懒随意的赵縕华，沈风眠并不常见，他这般模样，倒有些像寻常富贵人家的俏公子了。
神思回转，沈风眠轻咳几声，柔和出声：“陛下，用茶吧。”
赵縕华一时看书入了神，听见沈风眠声音才知殿中有了第二个人，收起书卷，坐直了身子，但并未掀开帘幔：“茶先放那吧，外头天这样热，你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
沈风眠转身将茶盏放在一旁的桌案上，理了理宽大的衣袖，上前几步：“臣妾想着这个时辰陛下午睡刚起，臣妾过来不会打扰陛下休息，也不会打扰陛下处理公务。”
“你一直都这么周到。”这句话听来，怎么都透着一股子无奈。
“陛下上次选定的那些世家小姐，臣妾已经理好了位份，分好了宫室，所以拿来给陛下看看。”沈风眠呈上折本，递到赵縕华手中。
赵縕华兀地掀开帘幔，却依旧未起身，只是仰头瞧着沈风眠：“过来坐吧。”
沈风眠愣了愣，坐到了赵縕华身边，等着他一一看完。
本来新帝登基，理应大选，充实六宫，但赵縕华说选秀太过繁杂，又铺张费时，索性只让人送了各位世家小姐的画像过来，挑选中意的，说是陛下亲自照着画像挑选，其实差不多都是沈风眠选的，赵縕华总是借口政务太忙，让皇后替他挑，也是一样的。
“这几日天气格外炎热，有些事吩咐底下人去做就好了，你别太劳心了，好好歇歇。暄儿今日可还乖，他才三岁，有时顽劣些，都是正常的，你也别太严厉了。”赵縕华虽是盯着写满世家女子名讳的折本，却说着一些与这些毫不相干的话。
“臣妾都知道的，”沈风眠离赵縕华极近，可以清晰地闻到他身上好闻的淡淡香味，因着是夏天，他并未用浓烈的龙涎香，换了清新淡雅的，闻着像木质清香，却又带着琥珀的温润，轻柔又不失深邃：“陛下要是想暄儿了，等会儿凉爽一些了，臣妾让忍冬抱他过来给您瞧瞧。”
赵縕华合上折本，随手掷在一旁，抬起眸，和煦一笑：“不用抱他过来，我晚上去你宫里的。”
“陛下，许妃昨日就说身子不适，想请陛下去看看。”
“让御医好好伺候着，我就不去看了。”赵縕华似乎有些不耐烦，蹭地站起身，走到桌案边，喝了一口茶，沈风眠跟在后面，将帘幔妥帖掀起来挂在金钩上，又捡起赵縕华方才丢在一边的折本。
“陛下若是觉得臣妾的这些安排还妥当，那便就这样办了。”
“皇后素来周到，”茶碗又忽地落在了桌案上，“砰”地一声，虽然并不刺耳，却异常清晰：“皇后想让这批世家女子何时入宫。”
“等夏天过完以后吧，中秋佳节之后，到时候十里荷花新谢，三秋桂子飘香，佳人进宫，也可以为深秋的后宫一添芳华了。”之所以是中秋佳节之后，沈风眠是想让这批世家女子入宫以前，还能和家人再团聚一次，入了宫，和家人，那便是咫尺天涯了。
“好，那朕过几日便下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