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一九四八年

致萧三、甘露[63]

萧三、甘露：

你们的信送到束鹿又送到正定，又转到获鹿六区，因此到我手里就很迟了。知道你们生活较安定，才又放心一些。你们这个冬天大约可以过得还舒服，也可以做些事了。

我是半月前到获鹿的，在这个村子里[64]工作才十来天。这个区的工作同志大半是联大[65]同学。沙可夫[66]代表县委在这个区工作。我参加区委，是重点乡的小组长，又负责重点村工作。重点村工作人员连张来福[67]也算在内是五个人。再加上沙可夫和区委书记，还有一个县上同志。因此我们工作就要比别的村做得快些。除重点村外，还有四个村子都归一乡，每个村子就只有三两个人。我们常常照顾他们一下。这个区一共有六个乡，二十七个村，现在都已经开始工作了。我们已经成立贫农团，正在搞新农会，工作忙得要死。我们生活说不上，房子里无火，吃饭吃贴饼子米汤，常喝不到开水。前两天陈明买了一个热水瓶来，帮了很大的忙。我身体到束鹿时还是不太好，精神萎缩，感冒，饮食不惯，吃不饱，也没食欲。下乡后好了起来，现在很好，只是从前天起犯了气管炎，因在区上开了两天区委会，他们房子里烧有煤，大伙又抽烟，气管受刺激，嗓子也得不到休息的原故。

陈明告诉我，你还有意思叫我回建平[68]去搞土改，那边的材料当然更好，但我仍决定在这里搞下去，搞完了再说。

石门快开卡子了，过阴历年你来玩玩么？

朱子奇[69]已进医院，你给他的信，我不打算寄去，怕又寄空。他出医院后要来这里的，我再给他。

（以下佚失）

致逯斐[70]

逯斐：

半年来我们虽说常在一块，但并没有很好谈话，这里有一种好现象，就是个人都忙于各人的工作，我喜欢这样，不过有时感觉关系少些，也就是说在工作的实际意义上彼此似乎帮助不大。你曾有此感觉么？

不要怕别人说闲话。有人批评我同某些人的关系都是私人感情关系（至少有不够正当的意思），我觉得这种论调很幼稚。过去你在张家口曾因为人说而难受过，也是可笑。为什么不准有私人感情关系？请问爱人是什么？只要不是无原则性、无批评、酒肉朋友就行。人与人的关系总有厚薄的，这用不着旁人眼红和以个人的阴暗猜想去批评的。莫说是你，今天也许有另外的人，又是非党员，也有许多缺点，我仍然可以同他做朋友的，只要我是帮助他的。我想如果我们都更有成绩些，那就让别人去说吧，我们不必禁止人乱想。我这人不轻易对一个人好，但既然同别人有了感情，就觉得有责任。我是希望我的朋友都是前进的，新的人物，大的人物（不是指地位，是说胸襟）。我不可能对什么人都好，因为我觉得应该有选择，我不愿浪费我的感情和精力放在对社会无多效益的人和事上。我也不能平均主义，因为人和人、事和事都是不同的。我还会照我自己想的认为正确的去做，我不会做什么大错的事，因为我是个爱对自己有检查的人。我们要分别一时了，走得匆忙，也没同你谈什么，以后也难常通信，让我们多多的进步做我们见面的礼物吧。

好好地过日子。把私人生活处理得更好些，这是对工作有益的。我喜欢陈明，就是因为他一天天学习懂得我，学习爱我，学习怎样于我有益；我对他当然是最好的。你们也很好，你所差的就是如何能使厂民和你一致来培（养）爱情生活。你们相爱，当然很深，但更能洒脱一点就好，又要深厚，又要无羁，爱情是种艺术啊！

陈明还是会到石家庄，他在这上面想的比我有朝气些，有勇气些，我同意他。个人都在所喜欢的地方飞翔吧。

我没有给厂民写信，因为我知道他会看到这信，他是比你有主见的人，而且知道努力的人，只希望他多多创作，不论是诗或别的都好。

再见了，握手！紧紧地！

祝你们剧本[71]上演成功！（多可惜啊，我看不到！）

丁玲 二十七日 德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