呕　吐

鲍绿饮年二十余，以夏月肩舆反歙，途次受热，鼻衄盈盆。愈后偶啖梨，遂得吐证，盖肝火而胃寒也。百治无效，闻道吐字，则应声而呕，以故家人咸戒之。后至吴门，就叶氏诊，以其脉沉细，令服附子理中汤，人参姜附俱用三钱。服后出门，行及半里，觉头重眩，急归寓，及门而仆。幸其尊人雅谙药性，谓必中附毒，亟煎甘草汤灌之，良久乃苏。后去附子，仍服三剂，吐转剧，再往诊，仍令服前方，遂不敢试。改就薛氏，告以故。薛用六君子汤，服四剂无验。再求诊，适薛他往，薛婿令照方加益智仁一钱，再服亦不应。又求诊于孙某，其方用甘草八钱，不下咽即吐，因不复求治而返。偶以冬月送殡，感寒增咳，缠绵至夏。余偶访则病剧，询知为向患吐，近复二便俱秘，已七八日不食，惟渴饮茶水。更医数人，或令以艾灸脐，俱不应，请诊之。见其面色青悴，脉弦伏而寸上溢，谓此缘脾阴大亏，木火炽盛；又因久嗽肺虚，肝无所畏，遂下乘脾而上侮胃，致成关格，幸脉不数，易已也。宜先平肝，俾不冲而吐止，斯肺得下降而便行。令以黄连、肉桂各五分，隔汤蒸服，饮下觉吐稍止，即能食糕数块，然二便胀不可支，令以大田螺一枚，独蒜一枚，樁烂罨于丹田，以物系之，不逾时，二便俱行，所下皆青色，遂霍然而愈。时甲戌五月二十七日也。后与六味加减入沙参、麦冬等，咳嗽亦止，向后常服养荣之剂，吐不作矣。按叶氏为天士之后人，乃名医之子，不辨诊候，孟浪从事，可为一叹。

叶太史古渠，在上江学幕中，患吐证久不愈。凡学使按临之郡，必召其名医诊治。两年余，更医十数，病日甚。岁暮旋里，或与二陈，加左金川连吴萸俱用五六分，服下少顷吐血碗许，脉之不数，第两寸俱上鱼际，左尺微不应指。彼欲言病源，及所服方药，余曰“悉知之矣。第服余方五十剂，乃得痊。计熟地当用三斤许，乃讶然莫喻，问所患究何病？曰“彼上江名医，不过谓病痰饮耳，所用方不过用四君、六君已耳。遂拍按笑曰“一皆如言。但非痰饮何以多酸苦涎沫？今饮食日减，何以反重用熟地？曰“此证由于肾虚，肝失其养，木燥生火，上逆胃络，肺金亦衰，饮食入胃，不能散布通调，致津液停蓄脘中，遇火上冲，则饮食必吐而出也。四君、二陈、香砂类皆香燥之品，以之为治，犹抱薪救火，反助之然，必滋水生木，润肺养金庶可获效。第阴药性缓，病既久非多剂不瘳也。用熟地、杞子、沙参、麦冬、石斛等，出入加减，初服吐自若，十剂外吐递减，食渐增，果至五十剂而愈。

倪首善年未二十，禀赋甚弱，早婚得吐病，或与二陈、香砂等剂，转甚，有用桂附者，服一剂觉不安，乃止。有教单食猪油者，初颇效，后亦不应。脉之虚弦略数，与生熟地、沙参、麦冬、川连、蒌仁四剂后，连去，又三十余剂而痊。

高氏女七八岁时，即病头痛而呕，或酸或苦，百治不效。其父询余，余曰“此肝火上逆耳，与生地、杞子、沙参、麦冬，二三剂即愈。后及笄，于春尽病复作，其父已殁，乃兄延数医治之。所用皆二陈六郁、香砂丁桂之类，经半年杀青，股无肉。其母泣令延余，仍以前方，每剂熟地一两，二十余剂乃愈。

金氏妇患吐证，盖十余年矣。所服香燥不可胜计，后左胁渐痛有块，经水不行，脉涩数，善怒，延诊辞不治。延不已，勉与六味加减服之，颇有验，然一怒即发，越半年而卒。

福建罗二尹悔斋，久病足痿。于去年春，尝呕而头汗大出，医疗无效，乃不药数月，渐可。随于夏间，又患不眠，治亦无痊，至秋后乃痊。今年春因公事寓杭，求针科治足疾。又为灸中脘、气海等穴十余壮，步稍良而呕证大作，食入即吐，绝粒数日；又不眠，服姜附萸桂二术二陈等，觉有烟辣之气上冲。诊之六脉，大如筋头，两寸皆溢出鱼际，舌瘦小，伸之极尖，且舌颤黄，苔边红，额色赭石，鼻色熏焦，小便清白，大便常五日一行，谓此营气大亏。肝肾之火，上逆胃络则呕吐，浮入心胞则不眠，与养心汤，加川连、牛膝、米仁，嘱其验小便，黄则病退。一剂即不呕能食，小便果黄色，二剂得眠，舌苔淡红消，唯两胁如有物，动辄牵引，加山栀、川楝，二剂，左胁之物即坠下；又加枇杷叶、熟地、蒌仁，去山栀、川楝、黄连、牛膝，二剂，右膝之物亦坠下。脉亦稍敛，大便二日一行，以期迫嘱其照方服，至舌不颤乃可；或足疾再甚，慎进风燥之剂。所以云者，知其针之得泻而暂愈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