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公司战略:多线并进
不要用战术的勤奋掩盖战略的懒惰。
——雷军
第一个方向
轻鼎智能第一个项目是输入法。
早在3W的时候苏穆棠就说做输入法,我坚定地表达了意见:完全不同意。
“为啥要做输入法,输入法这个市场已经结束了啊,谁还能干得过搜狗啊?”
“输入法已经几年没有变化了,随着机器运算速度越来越快,输入法这个领域一定应该出现更智能的算法,输入法也应该越来越Smart(聪明),越来越懂你,所以在不远的将来肯定会有更加智能的输入方式爆发出来。”
“但是我们不是要做搜索吗?这个跨度有点大啊。”
“为什么手机上搜索一直没有出现,输入法是个很重要的问题,用户不喜欢在手机上敲字,我在谷歌的时候是做过用户调研的,用户不想在手机上搜索的原因是手机输入太麻烦了,输入的问题不解决,搜索的体验不会达到最好。”
“哦,原来是这样。不过我们是不是可以先做主要的,先把搜索做起来上线,再做体验的优化。”
“我只有一次机会见雷军,only once!”苏穆棠声音突然变大。
和我熟悉后,苏穆棠越来越冲动,怒气槽涨得很快,瞬间就能进入暴走状态。很久以后我才感受到,其实这段时间算好的了,一年后他简直就像个炮仗一样,一点就爆。
“If he asks me(如果他问我),为啥这个搜索产品不把输入体验做好?why?我该怎么回答,我该怎么回答!”
有一次机会见雷军,是因为之前一点资讯起步阶段见过一次雷军,后来一点资讯内置进了小米手机,从而进入了新闻客户端的第一阵营。苏穆棠和一点咨询的老大相识,所以也希望有人脉可以拷贝同样的成功模式。很久以后我开始反思这种思维方式:一家公司的成败应不应该依赖于某位贵人?一点资讯是因为见了雷军才牛逼还是因为本身牛逼所以吸引了雷军,这是个需要考虑的问题。打铁必须自身硬才是最硬的道理。自身强大了,自然有巨人愿意让你站在他的肩膀上,自身不够硬,站在哪里都会脚软摔倒。
我当时虽然不赞同,但是没有出声,因为他声音一下子就变得很大,记忆中这是他第一次对我暴走。我和他合作时间还不算太长,而依据我自己的生活习惯,我一般只和很熟的人同步暴走,想到这里,我觉得算了,这次先㞞了吧。半年以后,他即使进入暴走状态也吓不到我了。
不过我心里默默地想:雷军不会这么傻吧,让他看一个搜索APP,他会问为什么不做个输入法?按照这种逻辑,他也可能会问为啥不做个操作系统,为啥不做个手机,为啥不做个iPhone8,为啥不做个富士康?但是我又不是雷军,我不能百分百肯定地说雷军肯定不会这样问,否则将来如果真问了,我岂不是成了背锅侠,想到这里,我就闭嘴了。
“现在的输入法是全拼输入法,用户需要输入完整的拼音字母才可以打出所需要的汉字,平均一个汉字需要四个点击。随着机器越来越快,我们要做出的输入法平均打出每个汉字只需要一个点击。”
“数学上验证过可行性吗?每个字一个点击就真的可以猜出要打的汉字吗?”
“那当然验证过了,肯定没问题!”
“我们用Language Model来做,现在的输入法都没有使用Language Model,Google Translator用到了Seven Gram,我算过,我们用到TriGram就一定可以实现需要的效果!”(关于Language Model到底是什么东东,推荐去看一下吴军老师的数学之美,或者去问百度。因为涉及语言处理的一些专业知识,实在是有点深奥复杂,这里就不解释了)
苏穆棠自然语言处理方面的知识和技能可以碾压我,所以我也提不出什么太有建设性的意见,只好败下阵来。
如果我们再考虑上下文的相关性,对汉语建立一个基于词的统计语言模型,我们可以将每个汉字的信息熵降到6比特左右,这时,输入一个汉字只要敲6/4.7=1.3次键。如果一种输入方法能做到这一点,那么汉字的输入已经比英文快得多了。
——《数学之美》吴军
多年以后,当我读到这段话的时候当时就吐血了。只敲首字母就想打出一句话肯定是不可能的。想起当时见的一些VC,他们也没有质疑这个问题,应该也是像我一样没有好好读书。
输入法项目一路上遇到的质疑比达普数据大多了,刚开始的时候我质疑过。一位业界前辈大牛在我们这里做consultant(顾问),他第一次来公司转悠的时候看到我们在做输入法,本着一个consultant不应该有的责任心,直接就质疑上了,还和苏穆棠进行过激烈的争吵,声音大到吸引了一小撮围观群众。
“我们十年前就在微软做过这样的输入模式的尝试,但是最后用户体验并不好,因为随着输入字符的增加,之前已经输入的句子变动太大,用户会非常confused(困惑)。”
“微软之前做不好,不代表我现在做不好。核心的点在refine(提炼),只要refin设计得好。”(这个特殊输入法用户体验目标是:用户只需要输入拼音的首字母,就可以打出一句话,但是同样首字母的句子有很多,我们只能按照概率来出一个列表,用户需要在列表中进行选择,选出自己想要的那句话。Refine就是指这个选择的过程。)
“XXXXX XXXXX!”
“OOOOOOO!”
两人吵得面红耳赤。
后来确实出现了这位前辈所说的这个问题,也确实为难了我们好一阵,核心难点也确实是refine。因此我们不得不花了相当长的时间去优化这个过程。
微软加速器的各位也表示不赞同:“创业公司一定要focus(集中),focus,focus.”
苏穆棠表示:“谷歌一开始也同时做了很多个项目,gmail,谷歌文档。”
“那是因为搜索成功了以后才开始的吧。”
“不是,很早期就同时做了。”
“……”
后来这句话变成了苏穆棠的杀手锏,长期以来一直成为我心里的梦魇。每当他说“我们在谷歌就是这样做的”,感觉就没有办法继续聊下去了。事实上也确实,这记杀招使出,对方无一例外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想起一个思维实验。
假设有100万只猴子在股市上投机,它们纯随机地买卖股票,会发生什么事?一年后,约一半猴子的投资都赚钱了,另一半亏钱了。第二年这帮猴子又是一半赚钱,另一半亏钱。长此以往,10年后大约只剩下1000只猴子,它们的每次投资都是正确的。20年后就只剩下1只猴子每次投资总是正确的——它成了亿万富翁。我们就叫他“成功猴”吧。
媒体会怎么反应呢?他们会冲向这只动物,去阐述它的“成功原理”。他们会找到某种原理:也许这只“成功猴”吃的香蕉比其他猴子多,也许它坐在笼子的另一个角落里,也许它是头朝下吊挂在树枝上的,或者也许它捉虱子时思考的时间很长。它一定拥有某种成功秘诀,不是吗?否则它怎么会有这么出色的表现呢?一只20年来总是做出正确投资决定的猴子,怎么可能只是一只无知的猴子呢?不可能!
猴子的故事说明了结果偏误:我们倾向于以结果判断决定——而不是当时做决定的过程。
和轻鼎智能联系最紧密的几位MBA[12]也表达过类似的concern(担忧),争论的焦点在于输入法这个市场已经结束了,现在去和搜狗打输入法战争是不明智的。
苏穆棠表示:“搜狗刚开始做输入法的时候,大家也认为输入法结束了,市场上有微软输入法、方正输入法、王码输入法等,但是搜狗凭借更加智能的表现获得了成功。”
苏穆棠成功顶住了各种压力,以一己之力在推动输入法。
输入法的两个核心人物,斯干泥和耗耗也很争气,克服了重重困难,随着时间的推移和资源不断地投入,输入法的demo做出来了,然后持续快速迭代,眼看就可以上线了。
一般人认为,消费者想要什么就给他们什么。但那不是我的方式。我们的责任是提前一步,搞清楚他们将来想要什么。人们不知道想要什么,直到你把它摆在他们面前。正因如此,我从不依靠市场研究。
——乔布斯
需求只来自你对用户的了解,不来自调研,不来自分析,也不来自讨论。
——张小龙
第二个战略方向
达普数据是另一个在公司正常运转前就启动的项目。
当时还没有一起办公,苏穆棠用微信给我发了一下BHData的网址,让我研究一下功能怎么实现的。BHData是硅谷一家创业公司,达普数据所用到的核心技术其实是BHData原创的。达普数据的目标就是山寨一个国内版。不得不说,这种做法其实很保险,过去这么多年来,凡是硅谷出一个新创业公司,国内一定可以找到一个山寨版的。而且两边的好基友公司几乎会同步融资,发展,壮大,上市,或者死去。当然最近几年也开始有反过来的现象,硅谷公司也开始山寨国内创业公司了。这样也好,大家谁都别笑话谁了,谁都别指责谁了,坐在一起心平气和地互相山寨,其乐融融。
过去,互联网时代是“拷贝到中国(Copy To China)”,包括BAT最早的商业模式,也是模仿国外的,但是我们现在看到,有些变化,有些中国原创的,被美国等国模仿,行业内说这是“KFC(Copy From China)”(“从中国拷贝”)。
——马化腾
第一次研究BHData的时候,我也觉得很神奇,然后我给BHData团队发了封邮件,邮件里猜测了实现原理。BHData很快回信,并对我所说的做出了一些纠正。
通过几个回合,技术原理很快就被我摸清了。我邪恶地笑了,美国人还是比较天真和可爱的。
进入微软加速器后,苏穆棠说,我们两周做一个,我做服务器端,你做客户端。然后找两个小女孩去玩命推广就行了。
我说:“两周!可能吗?”
苏穆棠微微一笑:“two weeks(两周),还做不出来吗?”
计算机科学家侯世达(Douglas Hofstadter)在其名著《哥德尔、艾舍尔、巴赫——集异璧之大成》一书中,提出了著名的侯世达定律:“实际做事花费的时间总是比预期的要长,即使预期中考虑了侯世达定律。”
“我们确定要做这个吗?我们不是要做搜索吗?”
苏穆棠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你看不懂达普数据和Search(搜索)的关系吗?”
苏穆棠嘴炮放完,并没有参与做服务器端,他去搞他喜欢的人工智能了。(我们到底做了多少项目?!)我水平有限,用了两周时间才勉强将服务器端粗糙的原型做出来。
芙洛和周稳双双入职后,苏穆棠专门把我们叫到一起开了kickoff meeting(项目启动会议)。苏穆棠主持,给我们描绘了达普数据美好的前景。我记得印象最深刻的一句话是:“我们如果能把这个项目做好,其他什么都不用做了!Tha's enough,足够了!”
会议圆满结束,最后结论是:“我们现在全职一共有四个人,一起把达普数据好好搞一搞!”然后芙洛接手服务器端,我负责安卓和iOS,周稳负责运维。
后来没想到,达普数据整个发展历程中,短短一年多时间,经历了三起三落,一次比一次精彩纷呈。
一起一落
两个月后,demo搞了出来。
苏穆棠满怀信心地去找人使用,最开始找了在3W认识的几个公司。
大家都说不错不错,但是没人用。我们受到了一百点伤害。
然后又去找了微软加速器同期的一些公司。
大家表面上也说不错,但还是没有人用。很快我们受到的伤害增加到了一千点。
这样拖拖拉拉半个多月,用户方面没有任何进展。我去找了一个做CEO的哥们,威逼利诱下,他最终同意使用。我先坑的是哥们。
但是,上线后达普数据的客户推广还是非常不顺利,又过了半个月,苏穆棠暂停了项目开发。
这是第一次暂停。
二起二落
过了一个月,我们每次想拉人进公司的时候,都会有意无意提起达普数据。有些人偶尔会感兴趣,问这东西真的有用吗?我们想了想,反正是小白鼠客户,其实可以在他们身上试试看数据怎么样。
结果小白鼠客户们反馈的数据出乎意料的好,用户转化率超过10%。
苏穆棠看到我画在黑板上的数据后,欣喜若狂地说:“他们应该付我们钱啊。”
于是达普数据又重启了。
这是第一次暂停后重启。
回头来看,这个付钱的判断有些牵强。
他们应该付钱吗?这个问题伴随着达普数据,终其一生。
从开发者的角度来说,你做了优化,体验是好了些,但是体验不好的时候也可以用啊,你又不是很直接帮我刷了量。增加新用户是刚需,但是达普数据是工具,无法直接带来下载率的增加;如果因为用户体验优化而自然带来了新用户增加,这个说法也可以,但是感觉难以服人,有点牵强。
很久以后,今日头条也试验了达普数据,而且很认真地做了AB Test[13],我觉得比我们自己做的测试都要好。
结果是用不用达普数据对最终结果其实没有什么屁大的影响。
这个结果直接宣布了达普数据不是刚需,换句话说,达普数据死亡已经是大概率事件了。
功能继续优化了一些,但是第二家用户迟迟没有进展。碰到用户问得最多的问题是:“微信封了你怎么办?”
苏穆棠觉得需要解决这个问题。于是动用了谷歌朋友圈,找到了一个在微信工作的前谷歌同事。这个同事职位高得吓死人,直接report张小龙。
苏穆棠飞到广州拜访,希望可以和微信合作。
回头复盘来看,当时想得太简单了。微信为啥要合作,微信自己要开发的话,其实是很快的事情。微信根本不在乎其他APP的感受,微信认为开发APP就是渣,全都到我的碗里来才是开发者应该摆出的姿势。
这次拜访,结果确实没有什么卵用。
苏穆棠后来委屈地向我抱怨:“你写的那个代码在微信总部开会演示的时候,当着一屋子Director(总监)的面出bug了。被前同事一通训,说‘来微信演示拿这么个东西,脸都被你丢光了’。”
我心里一沉,然后飞速脑补了一下现场苏穆棠起尴尬癌的惨状。赶忙连连道歉,跪求谅解。但是转念一想,又给自己打了打气,给自己做了一些心理安慰。微信没有合作,其实和这个演示失败没有什么直接因果关系,微信是真的没有必要和我们合作。微信后来做了小程序,说明微信认为APP这种东西应该尽可能消灭掉。帮他们提升用户体验?做梦吧。
这个问题始终无解,一直保留到了一年后达普数据分离出来去找投资的时候。后来发现投资人比用户更喜欢问这个问题,每每问到这个问题,都觉得自己像是被扒光了衣服一样,无处遮掩。
这是个悖论,当达普数据不赚钱的时候,微信或许懒得封你;但是当达普数据赚钱的时候,微信为啥不封了你自己赚呢?
还有个有趣的现象就是轻鼎智能每逢演示必挂的魔咒。从此以后,所有轻鼎智能的项目,不管平时如何好使,只要去对外演示,必挂无疑。这个魔咒一直持续到现在。
从广州的打击中回来后,一周内,苏穆棠做出了停止达普数据项目的决定。
达普数据整个团队开始做应用内爬虫。
我并没有反对,我在当时确实还是个纯粹的技术管理者。我对商业方面完全没有判断,既看不清未来趋势,也看不懂达普数据是否真的符合移动互联网的发展潮流,我完全脑残似的同意苏穆棠的任何商业决定。多年以后,我也在怀疑当时自己作为一个纯粹技术管理者的价值到底有多大,我的角色和体现的价值对比拿到的股份到底是赚了还是亏了?每每想到这里,就感觉一阵头痛恶心,像是刚生吞了一只死去多日的青蛙。
后来我们很快换了个项目开始做,反正我们项目也多。
三起还未到落时
青皮这个时候恰巧出现了。一切都是命,如果青皮没有出现,整个轻鼎智能的历史应该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达普数据大概率就不会再启动了。我感觉自己命运的随机性还是大了一点。
一位投资人朋友介绍青皮过来的,青皮当时还在做一个O2O项目,不过已经决定暂停了。
青皮的履历看起来不错,清华毕业(后来发现其中有诈),学校很符合苏穆棠的胃口;毕业后在BAT做了一年程序员;然后自己出来创业,三个月换个项目,不到一年,已经成功晋升为连续创业者了。
O2O做不下去,青皮在寻找新的项目。我们全是做技术的,也在找第一个非技术人才加入。我们恰好是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
青皮来到轻鼎智能,挨个看了所有项目:输入法、搜索、XXX、YYY、OOO……后来看到达普数据,眼前一亮。
青皮同学越看越喜欢,他做了一个决定:把所有代码拷出来,跑了。然后把我约出来。
“达普数据这个项目有前途,但是继续在轻鼎智能里面做没有前途,我们不妨自己出去搞一个。而且你在轻鼎智能那么低的股份,还没有工资,你细想想,没觉得亏大了吗?出来一起弄吧,你占大头,拿55个点,怎么样?”
“我如果不加入,你接下来会做什么?还会去做一个达普数据吗?”
“肯定不会。我有很多选择,现在有两个项目正在接触,一个是做卫生棉条,国外女用卫生棉条非常普及,其实这会是一个趋势。我其实是很懂女人的,一看你就不太懂。来来来,我给你上一课。你不理解,其实卫生棉条很舒服很舒服的,开始的时候放心大胆地试试,习惯就好了。将来这个行业一定会有大的发展的。第二是儿童摇摇车,你不要小看那个小小的儿童玩具,其实非常赚钱,每摆出一个就不需要人管理,会自动地源源不断地赚钱,简直就是印钞机。这两个项目我都在积极接触。当然还有其他很多项目,也有人很多人找我做,但我没有时间每一个都去搭理。”
后来我没有加入青皮,不过青皮继续做了一个达普数据。
青皮的这种行为对苏穆棠造成了很大的刺激。
知道代码被盗的当天晚上,苏穆棠黑着脸,进入青皮拷走文件的那台服务器,一个接一个文件夹查看。
话说回来,这件事的起因还是自己贪心。青皮说他有几十个G的聊天数据,是以前在BAT工作的时候拷出来的,可以拷给我们。这个数据对输入法还是非常有用的。所以当青皮要求给他开一下服务器权限时,很快就获得了所有权限。话说回来,青皮还是很人性和善意的,没有删掉任何东西,只是复制了一份。
这件事情发生以后,轻鼎智能对代码的管理权限变得非常严格。苏穆棠一段时间不再愿意相信人,有些反应过度。
他后来常爆的一句粗口是:“国内真是什么都有。Fuck!”
半年后,青皮作为CEO融到了钱,我自己带着豪华团队却没有融到。不管怎么说,我挺佩服这哥们。
一个和其有过接触的投资人对我说,青皮和他们讲,他是看了谷歌发的几篇论文带来了灵感,然后自己深思冥想了好久,终于顿悟出来这套东西。我听完也是醉了,真是好演技啊,可惜没有亲眼看到青皮飙演技。
忽然觉得投资人这个职业真是很好玩,每天都能看到各种非职业演员飙演技,然后要从中去伪存真,实属不易。每每受骗,估计也会欲哭无泪,感叹世风低下,人心不古,防不胜防。
青皮事件的另一个作用是所有人没料到的——达普数据暂停一段时间后又开始启动了。
过了两天,苏穆棠找我谈话:“Do you think(你认为)达普数据有做的必要吗?”
我说:“有的。”
于是乎,达普数据项目再一次重启。
当时我心里隐隐猜测,苏穆棠做的这个决定有些赌气的成分,而不是完全基于商业前景判断。至于我,则完全没有商业概念。我自己挺高兴,继续做挺好的,要不我以前那些就白做了。
苏穆棠咬牙切齿地说:“So let us(所以让我们)就把它做死!让青皮这种人没有活路!”
我也很高兴:“好啊好啊,让这种没有道德底线的人感受到正义的力量!”
当时的意思是,把它做到极致。
没想到,一语成谶,最后做到自己死了。
虽然出乎意料。
也算是说到做到。
第三个和第四个方向
我们还有两个主方向,自然语言理解和应用内爬虫。
自然语言理解本来是一个起辅助功能的子方向。为了输入法可以更加智能,苏穆棠把很多自然语言理解的内容融入了进去,显得和别的输入法很不一样。当时人少,我就被苏穆棠拉着做了几个月,学了一肚子的自然语言理解的知识技能。这为我很久以后喜欢并从事这个方向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当自然语言理解在输入法的使命完成后,苏穆棠把这个方向独立了出来,又结合他之前在谷歌做的很多技术,发展成为公司一个新的战略方向。
这其实是苏穆棠最有信心的一个环节。这种自信来自苏穆棠自己设计的一套算法。这套算法有两个点是远远优于现在市面上所有算法的。不论是MIT还是斯坦福,统统会被秒杀。
有一次,苏穆棠拍着我的肩膀说,“放心吧,我还有一些看家本领呢。出来创业,没有绝招是不行的。”当时他指的就是这个。
这套算法有两个特点。第一个是速度,分析速度上比市面上的快1万倍。第二是完整性,这个算法会保留每一次分析的中间可能性,最终得出的结果是一个可能性的合集,而不是简简单单的一个结果。
比如说“南京市长江大桥”这句话,会保留“南京市 长江大桥”和“南京 市长 江大桥”这两种可能性,并将每种可能性赋予一个概率。这样有利于结合上下文做整体分析。
我曾经问苏穆棠:“为什么不在谷歌内部做这个算法。”
“我的Director不认同我的这种方式,他一直不怎么喜欢我。所以他不认可我的这种想法。But,I am sure this is the best way.(但是,我确定这是最好的方式)”
后来我因为全情投入到达普数据,苏穆棠自己带着几个大牛博士继续做。
这个方向很潮很拽很酷炫,唯一的问题就是不太明确做完能干啥。主要是不知道有啥商业价值。我经常参加他们的内部小组会议,参加完后就发现,确实都想不到有啥商业价值。
因为这个也和苏穆棠有过争论:“如果我们不清楚这个能干什么,为啥还要费这么大劲做呢?”
苏穆棠说:“很多东西都是最开始的时候看不出有什么价值,但是做着做着就有了;但是如果你完全不做,等发现价值的时候再去做就晚了。而且,这个方向技术含量很高,你看我们找那么多清华北大的,为什么他们愿意来,还不是因为我们这里可以做最前沿的技术?如果我们想一直找最好的人,我们就需要有最前沿的技术方向。”
我一想,也有道理。
第四个方向是应用内爬虫。
这其实也是一个很难的方向,后来听说很多大公司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在这个方向上,最终都折戟沉沙。主要的原因是,跑通一条路做个demo是可以的,但是想爬取所有的应用,工作量就会呈指数级提升。
大部分人看到这里,第一反应都是:创业公司做了这么多方向?怎么如此不专注?
不过,良心点说,苏穆棠的智商、资历和经验其实是秒杀大部分人的。他怎么会想不到这个问题?答案其实很简单,他看到身边的人类似这样试探过好几个方向,并且取得了成功。
趣店的罗敏也是做了很多个方向,也没有那么专注,但是也成功上市了。
专注有专注的好处,专注可以在一个领域挖掘得很深,可能会达到愚公移山的效果;灵活也有灵活的好处,灵活可以避免钻牛角尖,可能会达到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效果。
从公司战略的把控角度来说,到底是专注一个战略方向更容易成功还是灵活多变更容易成功?我的看法是,运气好更容易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