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觉的发育
艾莉莎好可怜!她出生才两个小时,医护人员便刺破她的脚跟取血化验,还注射维生素K和乙肝疫苗。眼看着针刺进宝宝的身体,爸爸和妈妈的心都揪了起来……几秒钟过后,小艾莉莎的脸开始扭曲、蜷缩着四肢,并放声大哭起来。
没错,新生儿能够感觉到疼痛。与其他几种触觉一样,痛觉是新生儿较成熟的感觉之一。痛觉大概在孕晚期前就出现了。胎儿对一些需要针刺的产前操作(比如活组织检测和输血)是有反应的。如果不注射镇静剂,他们将尽力躲避针头(但做羊膜腔穿刺对胎儿来说并不痛苦,除非他们被意外扎到)。
直到近几年,医务工作者才充分地认识了小宝宝的痛觉。尽管宝宝在受到痛觉刺激时反应很强烈,但人们一直以为他们的大脑皮层发育并不完善,不足以真正地感受到痛觉。基于这种观点和某些药品使用方面的顾虑,以往医生在新生儿身上进行创伤性操作(包括手术)时,都不会施行镇痛或麻醉。
如今,人们知道躯体感觉皮层在出生之前就开始工作了,显然,新生儿(甚至早产儿)都会有一定程度的痛觉。这种认识也促使医生们改变了对待新生儿痛觉的态度。对婴儿进行手术或较大的创伤性操作时,将不适感降至最低已经成为共识。当然,这一目标的实现也离不开新型安全镇痛剂和麻醉剂的问世。
婴儿受到疼痛刺激时到底是什么感觉?他们无法直接回答,我们只能根据他们身体的反应来猜测。感觉到疼痛时宝宝们肯定会哭泣,而且有证据表明,疼痛时的哭声比饥饿或有其他不适时音量会更大、音调也更高。他们还会表现出有特点的面部扭曲、身体姿势改变,以及生理性应激反应(包括血中应激激素升高、呼吸急促和心率加快)。这些反应在月份很小的早产儿中也会出现。
有证据显示,新生儿在出生几天后对痛觉的敏感度会明显提高。这可能只是由于母亲分娩时注射的麻醉剂的效应逐渐消退。不过还有一种有趣的可能性:婴儿娩出时会应激性地释放一些镇痛物质—β-内啡肽等内源性阿片类物质。这些物质在出生几天之后会慢慢分解,痛觉也随之出现。
但总的来说,艾莉莎对疼痛的反应在出生后第一年内不会有太大的改变。这不是她的周围感觉神经轴突没有髓鞘化造成的,因为成人体内负责将痛觉信息从皮肤传入脊髓的神经也几乎没有髓鞘包被。尽管艾莉莎在婴儿期对疼痛的感觉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但随着躯体感觉皮层中感觉区域分布的逐渐明确,她对痛刺激的定位将越来越精准。
痛感很特殊,因为它受环境的影响而变化。在某些特定情景中,比如一个人的生命安全受到严重威胁时,即使受了很严重的创伤一般也不会感到疼痛;而如果一个人情绪极度紧张,那么,即使是一丁点儿擦伤也会让他感到十分痛苦。痛觉感受之所以千差万别,主要还是因为神经系统对痛觉信息的传导有着强大的控制力。痛觉回路有自己特有的“门控”—这些门控由大脑中的情感、认知或感觉信号操纵,以决定痛觉信号能否通过。内源性阿片类物质无疑就是抑制痛觉信号传递的重要角色。这种门控机制非常有意思:在疼痛拖累我们时,它会发挥抑制作用,让我们能够忽略该疼痛;而一旦我们有机会疗伤,它又会适时地开放,让我们感受到疼痛。
婴儿的痛觉也绝非一成不变,而是随着行为阶段的不同而变化。在警觉、饥饿或疲乏的时候,婴儿对痛觉的反应会强于睡觉、活动或受到其他刺激的时候。所以说,婴儿体内调控痛觉的内源性阿片系统早在出生时就已经发育完全了。
宝宝感觉到疼痛时,貌似父母们在利用门控系统哄孩子这方面都很有一套。比如珍妮特,她在艾莉莎挨了那几针之后马上将乳头送到宝宝嘴里,很快就让宝宝安静了下来。抱起孩子、裹上襁褓、轻轻抚摸、摇晃等动作均能有效地减弱宝宝对疼痛的反应。研究表明,让婴儿吸吮奶嘴或用糖水浸湿的布条,都可以降低他们对足跟抽血和包皮环切术的痛觉反应。这些措施在某种程度上干扰了痛觉刺激的传导通路。不过,糖和奶嘴并不能避免生理性的应激反应,例如包皮环切术引起的心率和呼吸频率加快等。因此,美国儿科学会提出,若父母决定为新生男婴施行包皮环切术,推荐在手术时进行表面麻醉或局部麻醉。
疼痛心理学 生女孩的好处之一就是珍妮特不用考虑要不要给宝宝做包皮环切术。她和德里克在分娩前并不知道孩子的性别,所以他们一直在考虑如果生的是男孩该怎么办,为此纠结了好久。现在艾莉莎回到了家,他们一家三口也终于开始了全新的生活,而珍妮特却突发奇想地要给艾莉莎打耳洞。于是她又开始纠结了:“打耳洞会不会很疼?会不会给她留下心理创伤?”珍妮特的耳洞就是在很小的时候打的,而且看起来对她没有什么伤害。
确实,我们小时候经历过的接种疫苗、包皮环切或打耳洞之类的事情不太可能对我们的心理产生长久的影响。虽然婴儿在很小的时候就能清晰地感觉到疼痛,但他们缺少痛觉的“心理”因素,也就是对于这种感觉的一种认知或了解。成人尽管能记住自己有过痛觉体验,但在回忆这种体验的时候并不会再次切身感受到那种疼痛。由于受到心智发育方面的限制(见第13章),婴儿甚至不具备这样的外显记忆,所以他们永远都不会回忆起那些痛苦的经历。世界上各种文化中都会在小婴儿身上进行某些引起痛觉的操作,这种幼儿期遗忘现象无疑是这些做法合理性的重要基础。
精神因素会对痛感产生重大影响。这也解释了为什么珍妮特在医生用针给艾莉莎打耳洞时,会先感受到更强烈的疼痛。而艾莉莎直到2岁时才会有这种表现—一般2岁的宝宝一见到注射器针头就会号啕大哭。所以,那些不得已需要目睹自己孩子经受这些痛苦的父母,应该感到宽慰,因为小宝宝虽然会感觉到疼痛,但与大孩子和成人不同的是,这种痛感不会给他们带来深层次心理方面的影响。
不过,虽然婴儿对疼痛并无外显记忆,但反复的疼痛经历会在潜意识层面上产生持续影响。就像早期的触觉体验有助于躯体感觉皮层的塑形一样,早期的痛觉体验同样影响痛觉以及相应行为反射的长远发展。我们知道,尽管婴儿不具备外显记忆,但他们有其他学习形式,比如通过不断的练习和重复记住熟人或掌握运动技能(见第13章)。疼痛体验同样可能会激发特定的潜意识情感,从而对心理发育产生长期的影响。
的确有报道称:新生儿的痛觉体验与后天的各种心理障碍(例如神经症或心身疾病)有关,但是并没有严格证据证明疼痛的长远影响。一组研究人员发现,在刚出生几周经历过许多医疗操作的孩子中,月份很小的早产儿与足月的婴儿相比,前者到了学龄期的疼痛忍耐限度明显低于后者;而另一组研究者则重点关注包皮环切术的影响,他们发现,对4~6个月的婴儿进行计划免疫时,做过包皮环切术的男婴比未接受手术的男婴更容易出现抵抗反应。这一发现再次激起了关于“新生男婴包皮环切术的利弊权衡”的大讨论。这两项研究均表明:在对婴幼儿施行包皮环切术及其他侵入性医疗操作时,应当尽可能地减轻婴幼儿的痛觉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