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离运动的政治学:亚齐、魁北克、南苏丹和瑞士的比较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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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何种分离?谁之命运?——一项关于分离运动概念的梳理

在苏格兰投票者坚决反对独立后,苏格兰决定留在英国。

在所有32个议会选区的选举结果中,反对独立的一方以2001926票对1617989票的结果赢得了公投。

苏格兰首席大臣亚历克斯·萨蒙德(Alex Salmond)呼吁团结一致,敦促支持统一的方面下放更多权力。

英国首相大卫·卡梅伦(David Cameron)表示,他很高兴英国能继续在一起,而且对额外权力的承诺将“全面”兑现。

卡梅伦表示,威斯敏斯特的三个主要的支持统一的政党现在将履行他们为苏格兰议会提供更多权力的承诺。

他宣布,主持格拉斯哥英联邦运动会(Commonwealth Games)的开尔文的斯密斯勋爵(Lord Smith of Kelvin)将监督这一进程,以履行承诺,并将在11月之前达成税收、支出和福利方面的新权力,并在明年1月前起草一份法律草案。

首相也承认英格兰、威尔士和北爱尔兰的人民必须对他们的事务有更大的发言权。

他承诺要解决西洛锡安问题(West Lothian question)——苏格兰议员可以在英国议会就英格兰问题进行投票,而不是相反。

在另一方面:美国总统奥巴马欢迎苏格兰人留在英国的决定。他说:“通过辩论、讨论和充满激情的和平协商,他们提醒了苏格兰对英国和世界的巨大贡献。”

苏格兰警方说,周四的投票“顺利进行”,全国只有六人被捕,主要原因是涉嫌违反和平和攻击行为。

调查官员说,他们正在格拉斯哥的投票站调查10起涉嫌投票舞弊的案件。

苏格兰皇家银行(Royal Bank of Scotland)表示,将在反对独立的投票后将总部留在苏格兰。

威尔士首席大臣卡因·琼斯(Carwyn Jones)呼吁在苏格兰投票决定留在英国后为威尔士提供更多的资金。

北爱尔兰首席大臣彼得·罗宾逊(Peter Robinson)说,在苏格兰说“不”之后,不需要对北爱尔兰的未来进行投票。[1]

上述新闻是英国广播公司(BBC)关于2014年苏格兰公投的报道。如报道所显示的,此次公投最终被否决。关于此次公投,我们所关心的不是时任英国首相卡梅伦或者时任苏格兰首席大臣萨蒙德的表态,也不是公投这样一种和平的方式,而是苏格兰为什么要从联合王国分离出去。如果真的一开始不合,为什么能维持这么久?为什么在有自己议会的前提下,没有接受更多的权力下放,而选择分离?

苏格兰公投只是近年来分离运动的冰山一角,由苏格兰公投带来的各地分离主义抬头的迹象让各国都保持了高度警惕。事实上,2016年英国脱欧使得苏格兰再次爆发了分离的呼声,再次公投并非不可能。[2]直到今天,分离主义势力主导的分离运动层出不穷,在非殖民的环境下寻求所谓“自决权”的分离要求在数量和强度上越来越令人担忧,[3]魁北克、车臣、科索沃、加泰罗尼亚、佛兰德斯、加丹加、卡宾达、南苏丹、亚齐、那加兰等地区尤甚。据族群权力关系(the Ethnic Power Relations)数据集显示(如表1—1所示),1946—2005年间,共发生冲突215次,其中族群冲突110次,占比达一半以上;分离冲突60次,占比将近30%。

表1—1 冲突数据集(1946—2005年)(单位:次)

资料来源:Andreas Wimmer,Lars-Erik Cederman,Brian Min,“Ethnic Politics and Armed Conflict:A Configurational Analysis of a New Global Data Set”,American Sociological Review,Vol.74,No.2,2009,pp.316-337。

作为一种政治与社会运动,分离运动的影响深远,甚至远超过其本身的影响范围,无论是时间还是空间。以南苏丹、卡宾达、加丹加、车臣、亚齐等为代表的暴力内战模式的分离运动持续了十几年甚至至今未能结束,造成了大量的人员伤亡,损害了央地关系和族际关系,改变了政治格局,甚至引发了大国或国际组织的干涉。虽然目前部分分离地区或已建国或已趋于平息,但是,如南苏丹成功分离地区又面临着国内新的族群(部落)冲突,没有成功分离地区在中央地方互不信任的“安全困境”中难以挣脱。除了暴力内战模式之外,以加泰罗尼亚、魁北克、苏格兰、佛兰德斯等为代表的地区在本国制度允许的范围内选择了议会选举、公投、修宪等和平方式[但这并不表明这些地区只有和平的方式,魁北克解放阵线(Quebec Liberation Front)就鼓吹暴力行动],这一模式大多发生在西方民主国家,虽然在一定意义上控制了运动的暴力,却对现有制度造成了较大的损耗,甚至不难想象会有更多的地区(族群)要求组建政党、加入公投行列,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何诸多的西方民主国家从法律上加大了维系领土完整的努力。

除了分离运动带来的对国家主权的破坏和制度的损伤之外,尤其严重的是对地区和世界局势的影响。虽然分离运动的发生与外部介入之间的关系并不明确,但是,分离运动一旦产生之后,外部势力会根据“恰当的名义”(或是亲缘族群,或是盟国,或是地缘政治利益,或是联合国维和行动等)以“恰当的方式”(如资金支持、人员培训、政治表态、介入调停等)介入,使得原本国内的族群、地区、宗教等矛盾有上升为地区冲突的危险。以自由亚齐运动代表的暴力分离运动不仅导致了印度尼西亚陷入了长达四十年的内战,还牵涉周边国家的政局稳定,更为复杂的是,以卡扎菲时代的利比亚为代表的国家秘密为自由亚齐运动训练武装分子,甚至自由亚齐运动的领导人哈桑·迪罗(Hasan di Tiro)一直在赫尔辛基遥控指挥,印尼政府与自由亚齐运动的谈判也是在芬兰的调停下得以实现的。以苏格兰公投为代表的和平分离运动导致了英国本国局势的动荡,甚至直接激发了以西班牙加泰罗尼亚为代表的欧洲多国的分离主义势力抬头,迫使欧洲各国采取一致立场。当然,外部是否介入,以及介入的时机与方式、介入的效果等都存在着较大的争议,但是,无论如何,外部介入使得国内冲突进一步激化,影响了地区乃至国际政治格局却是不争的事实。

那么,在一般意义上来说,分离运动何以发生?与之相伴的问题是,为什么一些族群选择分离运动,而另一些选择了继续留在母国?分离运动层出不穷,各国都采取了相应的对策,为何效果各异?分离主义是否是下一个政治之癌?这一系列问题就是本书所要解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