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
苻坚大军临淝水谢安妙计退秦兵
大秦苻坚现在统治了华夏十分之八的疆域,高句丽、新罗、西南诸夷纷纷派遣使者来到长安,朝贡上朝,长安又成为北方重要的政治文化中心。苻坚志得意满,想我天朝也要显出大国的怏怏风范,于是,将王猛死前的教诲抛在脑后,开始大修舟舰、兵器,按八卦之法修建宫室,北方是大明宫殿,在乾位盖起一片华美皇宫,设为皇帝寝殿,西南方向,却是安置后宫嫔妃的地方,将太子放在东方震位,整个皇宫修建的斗角相连,金碧辉煌。众多器物饰以金银珠宝,璀璨耀目。
慕容垂如今已是五十三岁,已达知天命之年。燕国灭亡后,小段夫人等也和慕容暐一起来至长安,现在和慕容垂住在终南山下。小段夫人倒也乖巧,将婉玉尊称为夫人,而自己甘愿成为侍妾。小段夫人长相甜美,肌肤如雪,美目顾盼,深得慕容垂喜爱。慕容垂和几位美人在终南山下桃花源中倒是过得日子优哉游哉,如同神仙一般。从出逃到现在,时光荏苒,已经过去九年之久,而燕国也灭亡了八年。静坐之时,婉玉和慕容垂悄悄言道:“天下英雄,王猛、桓温已经故去,英雄唯大王而已。”慕容垂淡淡一笑:“丧家之犬,苟活于世罢了。”婉玉轻轻说道:“看秦王正在变得骄横奢侈,还需派人盯紧秦庭动静,以观后变。”
慕容垂在长安购置别院,让小段夫人住进长安,不时拜见秦王,和秦王的嫔妃们打得火热。苻坚见惯了关中美女,见到东北的美人小段夫人,不禁怦然心动,两人眉目传情,言辞之中有些暧昧。内侍赵整看在眼里,心中对秦王苻坚有些不屑。这天,苻坚龙心大悦,和小段夫人共同坐上御辇,在花开如海的大明宫中游玩,小段夫人打扮的花枝招展,笑语盈盈,在御辇上和秦王苻坚打情骂俏。赵整远远跟在辇后,高声唱到:“不见雀来入燕室,但见浮云蔽白日。”苻坚闻言心动,停下辇来,让小段夫人下辇。小段夫人幽幽看向秦王苻坚,苻坚无奈对他展颜一笑。
小段夫人对慕容垂说起此事,慕容农正好在座,听罢哈哈笑道:“从王猛死后,这些年来,秦国的法制日益颓靡,如今又开始奢侈浮华,秦国大祸将至矣!图谶说道燕当灭秦,看来要应验了。大王此时应结纳天下英杰,顺应天意,机不可失啊!”慕容垂笑道:“天下之事不是你该考虑的事,此事切莫多言。”
东南方向的大晋这些年频繁受到秦国边境驻军的骚扰,襄阳、寿春等地战事不断。晋庭对北方的边境安全深深忧虑,发布诏令,征求将才驻守北方边境。谢安让侄子谢玄前往应诏。皇帝任命谢玄为大将军,谢玄招募骁勇兵士,得到彭城刘牢之等数人。谢玄让刘牢之任参军,带领数千精锐作为前锋,在边境巡弋,抵抗住秦军的数次进攻,战无不捷,攻无不克,谢玄这支强兵当时号为“北府兵”,秦军听到此军出现,往往望风而逃。大晋边境稍稍安定。
一晃六年又要过去,秦王苻坚在大明宫内的太极大殿内召开御前会议。苻坚胡须已经花白,双目依旧是炯炯有神,从波斯进贡的金色地毯铺满宫殿,华美廊柱上的琉璃灯盏大发异彩。群臣们坐在金丝楠木雕工精细的几案前,细细品尝从西域进贡的葡萄美酒。苻坚扫视座下群臣,朗声说道:“从孤王继承大业以来,将近三十年。目前四方之地,基本平定,只有东南一角,还没有受到我帝国王政的雨露滋润。如今,我国兵强马壮,粗略算来,拥兵九十七万,孤王计划御驾亲征,平定华夏最后这片土地。诸位,意下何如?”平定西蜀的功臣朱彤一听高声说道:“衣冠南渡,国家分裂,百姓流离失所,陛下收复江南,让百姓北返,重回故土,正是顺乎民心。然后陛下登临泰山,巡游天下,成就我朝千载盛世!此乃顺应天意。晋君不在军营之前口含璧玉以投诚,就要怆惶出逃葬身于江海,我朝必定会大获全胜!”苻坚龙颜大悦:“对啊!这才是我的志向啊!”尚书左仆射权翼放下酒杯,急急说道:“陛下!过去,纣王无道,然而,当时三位仁者贤臣微子、箕子、比干还在朝中,武王还认为时机未到,退兵西岐。如今晋国虽然衰微,但还没有明显的大恶之行,听说谢安、桓冲两位,才略盖世,他们君臣和睦,内外同心。以我看来,现在伐晋,还时机未到!”苻坚听罢,沉默不言,大殿之内一时之间气氛有些凝重,只听得钟漏的滴答之声。片刻之后,苻坚摆手说道:“诸位,尽管说出你们的想法!先民主,再集中嘛!”
石越上前说道:“今年岁星在东方,福德在吴越分野。从天象来看,伐之必有天灾。况且晋国依托长江天险,百姓为之所用,恐怕,不能伐晋!”苻坚反驳道:“天道情理深奥,高深莫测。原来武王伐纣之时,岁星也是在东方,逆星而动,成就大业。吴王夫差、东吴孙皓坐拥天险,灰飞烟灭。我大秦百万雄师,投鞭于江,足断其流,哪里有什么天险存在!”石越接着说道:“纣王、夫差、孙皓都是荒淫无道之君,因此,攻取他们,如同伏身拾遗。如今晋国虽然无德,但还没有显恶大罪,希望陛下还要发展经济,积蓄力量,等待他国生出内乱,天怒人怨,再发兵不迟。”于是群臣众说纷纭,各说其是,争吵不停,久而不决。苻坚听得头都大了,推案而起:“罢了!罢了!这正是在路边建房,无时可成。我自己考虑这件事情吧!”
群臣退出太极大殿,秦王苻坚让阳平王苻融留下。苻融是王猛当时非常欣赏的头脑清晰的大臣,又是皇家子弟,深得秦王的信任。苻坚依旧端在在九龙御座上,对他说道:“从古到今,能定大事者,不过一二个人而已,真理还是掌握在少数人手中。现在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只会扰乱人心,我想听听你的真实想法。”苻融正襟危坐,郑重言道:“现在伐晋,存在三个障碍:天道不顺,这是其一;晋国自身没有内乱,这是其二;我国连年征战,兵士疲劳,百姓存在惧怕心理,这是其三。刚才说晋国不可讨伐的,都是为我大秦江山考虑的忠臣啊!愿陛下能够采纳他们的忠言。”苻坚一听,脸色阴沉,怒声说道:“你怎么也是这样,我还指望谁呢!我有强兵百万,资仗如山,自认虽然不是智勇圣主,但也不是昏庸之君。平定大燕,南击西蜀,荡平西凉,军队战无不克,所向披靡,这样一支王者之师,前往攻击暮气沉沉、奄奄一息的晋国,晋国岂不是不堪一击!难道你们还想让我留下这支残寇,成为我国永远的祸患吗!”苻融也着起急来,双眼落下眼泪,说道:“眼下无法灭掉晋国,这是非常清楚的事,陛下,怎么就是不明白呢!举全国之力劳师远攻,就怕没有完全之策。我不是担心远征成败与否,还有其他更值得陛下操心的事情。陛下一直说怀柔天下,德被四方,对鲜卑、羌、羯这些蛮夷之人分外恩宠,让他们在京畿重地安家置业,这些人,骨子里没有受到王化,和我们氐人有血海深仇。陛下出征后,太子留守,万一京城突遭变故,留守京师的区区几万人的军队,恐怕后悔都来不及。我是又傻又犟,我的话您可以不听,难道王猛王景略死前说的话,你、您、您都给忘了吗?”苻坚扭过头去,恨声说道:“此一时,彼一时也!时间过去这么多年,难道王猛的话管一辈子吗!”苻融抹着眼泪,缓缓退出太极大殿。
慕容垂听到苻坚计划兴师百万进攻晋国,心中暗自高兴,想起前一时期,有人进入秦王歇息的明光殿内,大声呼叫:“甲申、乙酉,鱼羊食人,悲哉、悲哉,全完了!”秦王苻坚从梦中醒来,传令卫士出去抓人,不料,殿外却是静寂一片、踪迹全无。这件事在京城传开,众人都说姓于的、姓杨的要叛乱了。苻坚令人将于姓、杨姓之人调离京师。慕容垂却是知道这鱼羊两字,合起来,不正是“鲜卑”的“鲜”字,看来,我大燕就要复兴了!现在,必须让苻坚坚定伐晋的决心,为大燕复兴寻找机会。
慕容垂离开桃花源,来至明光内殿。慕容垂一脸忠诚,对苻坚说道:“弱并于强,小并于大,这是自然而然的道理。像陛下这样神明威武,顺应天意,威名远播四海,强兵劲旅百万,良将如韩信、白起般站满朝廷,江南弹丸之地,竟敢违抗王命,岂能再留下他们祸害子孙!《诗经》云:‘谋士太多,事情不成。’只需陛下您自己英明决断,何须征询群臣意见!晋武帝平定吴国,所倚仗的唯有张华、杜预二位大臣而已,如果听从众臣之言,怎可完成统一天下之宏伟功业!”苻坚闻言,身躯一挺,十分高兴地说:“与我共同平定天下的人,唯有你而已。我必会平定晋国!”
苻坚坚定了讨伐晋国的决心,一心谋划如何进军,日夜思虑,兴奋地彻夜不眠。苻坚的侧妃张夫人深得苻坚宠幸,看到苻坚在龙塌上辗转反侧,张夫人侧过身子,伸出如藕玉臂支住桃腮,幽幽说道:“臣妾听说王者出师,必上观天道,下顺人心。如今众人纷纷反对,就看看天吧。俗语说:'鸡夜鸣者不利行师,犬群嗥者宫室将空,兵动马惊,军败不归。'自秋、冬以来,众鸡夜鸣,群犬哀嗥,厩马多惊,武库兵器自动有声,这都是不利于军旅的征兆啊。”苻坚呵斥道:“军旅之事,妇人不得干预!”
公元三八三年,苻坚调集步兵六十万、骑兵二十七万,亲帅大军浩浩荡荡从长安出发,旗鼓相望,前后千里。苻坚御驾亲征,自任兵马大元帅,苻融为兵马副帅,虎将张蚝、名将慕容垂率步骑二十五万作为前锋,旌旗蔽日,杀向东方。苻坚乘坐羽盖大纛,虎贲卫士旗甲鲜亮。出的长安城门,苻坚让龙骧将军姚苌停下脚步,谆谆嘱咐道:“爱卿受令都督益州、梁州诸军事,兼任京都守卫。孤王就是以龙骧将军之身建立功业,从没有将此龙骧授予他人。爱卿不要辜负我,好生努力!”左将军窦冲躬身说道:“王者无戏言,陛下此言,乃不祥之兆!”苻坚猛然醒悟,话已出口,只得默默无言。
九月初秋,苻坚大军前锋来到项城,从凉州调集的兵马才刚刚到达咸阳,从蜀、汉调集的军队沿着长江顺流而下,北方幽、冀方向的军队千里迢迢来至彭城。大秦全国境内各路兵马扬起满天烟尘,东西万里,水陆齐进,万艘粮船,百万兵马排山倒海,压向大晋。
先锋慕容垂跟随大军来到项城城外,在郊外安下大营。前方就是大晋的边界,一条济河在项城南面缓缓流淌。慕容垂看向连绵的秦军大营,目光深邃,看向远处,秋风将他花白的胡须吹得有些凌乱。慕容楷、慕容绍策马跟在身后,慕容楷策马上前,和慕容垂并辔而行,徐徐说道:“看秦王兴兵之势,想要灭掉大晋。号称八十七万大军,然而,数十万军队无法统一行动,尤其是蜀地、凉州兵士远在千里之外,可用之兵,三十余万而已。我料此战,秦兵必败。”慕容垂低声说道:“秦王自认雄兵百万,然而军心不一,一处溃败,必会全盘皆输,国内势必动荡,这也是我劝其出征的原因。本次作战,务必保全兵力,等候东山再起。”慕容楷、慕容绍闻言异常高兴:“我等跟随叔父建立中兴大业,复我大燕社稷,敢不誓死效命!”慕容垂挥鞭挺身,目光炯炯:“潜龙在天,已伏十年。复兴大燕,在此一举。千秋大业,你我共同成之!”
边境烽烟四起,秦兵大军压境,急报如雪飞入建康,晋国朝野震动,人心惶惶,百姓们开始收拾细软,准备逃命。小皇帝六神无主,把谢安请来问计。谢安不紧不慢来到宫内,拟就诏书,交付小皇帝,盖上玉玺,只见诏书上写道:命尚书仆射谢石为征虏将军、征讨大都督;以徐、兖二州刺史谢玄为前锋都督,与辅国将军谢琰、西中郎将桓伊等率众八万前往北方边境,抗击秦军。令龙骧将军胡彬以水军五千支援寿阳。
谢玄接到诏令,心中没有底数,晋军总共才有八万兵力,抗衡秦军百万大军,无异以卵击石。天色一亮,谢玄来到叔父谢安的府邸,拜见谢安。谢玄进入会客大厅,谢安方才酣卧未起,等候多时,谢安盥洗完毕,脚蹬木屐,缓缓走出。谢玄满脸忧郁,惶恐问道:“叔父,秦兵倾国而出,就要灭我大晋,我中华正宗遗脉就要变成胡虏天下了!”谢安眼睛不抬,慢条斯理说道:“天道自有循环,皇帝不是已有圣旨了吗!”说完之后,不再多说一句。谢玄等了多时,只见谢安微闭双目,仿佛禅师已经入定,谢玄还是不得要领,无奈怏怏退出。出的谢府,谢玄左思右想,在此国家存亡之际,“北府军”抗击秦军责无旁贷,但国家大局还要叔父谢安谢安石筹划,世人道“安石定计,安如泰山”。于是谢玄直接转弯来到当朝名士张玄府内,请张玄出山,向谢安问计。
谢安接到张玄派人送来的请柬,淡淡一笑,披上鹤氅,手持麈尾,坐上牛车,带上几位美丽歌姬,左拥右抱,谈笑风生,来到张府。张府座落在建康城外南郊翠屏山下,别墅依山而建,风景秀丽。正直深秋,满山的枫叶灿烂如霞,院内修竹依依,小桥流水。谢安雅好弹琴,张玄取出一把古琴,琴面已是斑驳,五条琴弦上的胶瑟嵌着蓝绿珠宝。谢安支好琴案,焚香已毕,去山泉边用泉水将双手洗净,坐到琴凳上,双手轻轻抚动琴弦。初闻一阵鸟鸣深涧、溪流淙淙,渐渐北雁南飞、金戈铁马,琴声转急,一片肃杀之气,院内黄叶飘飘而落。张玄、谢玄直觉心跳如鼓,大气不敢出。琴声忽然转缓,仿佛春风忽然吹过,一道惊雷、春雨淅淅,片刻之间,花开遍地,田野间响起春耕喝叫耕牛之声。琴声渐止,谢安推琴而起。
张玄早就安排好美酒,谢安面对一桌佳肴,端起佳酿,一饮而尽,转身招呼歌姬边歌边舞,谢玄侍奉在边,谢安对于如何作战还是闭口不谈。到的晚上,谢安还是没有离去的意思,谢安让张玄取来围棋,要和谢玄下棋。谢安向谢玄轻瞥一眼,平静说道:“玄儿,今天我和你下棋,就以张府这座万两白银别墅为赌注,我赢,你需买下别墅赠我!”张玄闻听哈哈大笑:“谢公,您平素就是小谢公手下败将,莫非,您想买下此地别墅赠给前锋都督?”谢安微微一笑,径自和谢玄开始对弈。谢玄却是心绪不宁,胆战心惊。三十几手之后,饶是执黑先行,却是难逃白子形成的困龙之阵,谢玄推秤认输。这时,只听谢安面色如水说道:“棋局如战局,要心静如水,静观其变,不争一地,必获万全。”谢玄知道谢安心中早有对策,拜谢而去。谢安依旧在张府这座世外桃源内歌咏下棋,直至满天星辰,万籁俱寂,方才尽兴回到建康。
桓冲跟随桓温南征北战,西蜀战局那么凶险,桓冲也没有过犹豫彷徨,像现在这样心急如焚。桓冲担心京师兵力不足,计划派出三千精锐驰援建康,不料,谢安却不让这支劲师进入京畿。谢安对桓冲来使说道:“这里用不着军队,将军还是要为国家守卫住西部边境,防备秦军来犯。”桓冲在荆州城内,仰天长叹:“谢安石身为宰辅,文可安邦,但军旅之事,却是外行。如今大敌将至,还在四处游玩,高谈阔论,派一些乳臭未干的孩子率军拒敌,我军又明显处于劣势,天下之事,可想而知,我们就要跪拜于胡人面前了!”
谢安知道,对付如同泰山压顶一样的秦军,目前最需要的是稳定人心,泰然处之,避免内部先生骚乱。他要强烈传送这样的消息,但是,曲终人散,星空遍地之时,谢安却是圆睁双目,彻夜难眠,苦寻对策。这天,他写好锦囊妙计,唤出心腹之人,让他悄悄出城,前往项城,找寻朱序。四年以前,朱序驻防襄阳,苟苌、毛当帅军一十三万,两路大军攻向襄阳。朱序认为秦兵缺少舟船,不善水战,不足为惧。不料,秦兵骑马渡过汉江,直抵襄阳外城之下。秦兵占领汉江滩头后,将晋军的战船尽数俘获,无数秦军渡过汉江,包围襄阳。朱序母亲韩氏听闻秦兵大至,自己登上襄阳城墙,巡视一番,来到西北角,韩氏感觉此处城墙低矮,必定是薄弱之处,于是,率领府内百余婢女及城中女丁在西北角修建新城。数月后,秦兵果然从西北角攻破襄阳,韩氏和家人退进新城之内,最后陷落。襄阳城破之后,朱序被擒,母亲韩氏随同被押往长安。朱序归降苻坚,官拜度支尚书,本次跟随苻坚来至淮北。
苻融大军大举渡过淮水,进攻寿阳,寿阳为淮南重镇,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苻融大军昼夜不停,连番进攻,数日后,将寿阳攻破,擒获晋国平虏将军徐元喜等。侧后方的慕容垂向西南进攻,攻克郧城,直逼襄阳,在晋国西部边疆撕开一道口子。北方,西方同时进攻,将晋国搅得满天寒彻。
龙骧将军胡斌率领五千水军,沿江西上,渐渐来到寿阳地面,忽闻寿阳失陷,胡斌急令军士后撤,沿溪流进入寿阳以东的群山之间,这里两山夹峙,中间水流汹涌,可进可退,正好屯军。苻融派军尾随其后,将出口牢牢困住。
寿阳地处淮南,河道纵横,淝水在城南由西向东哗哗流过,在前面不远处汇入自南向北汹涌澎湃的淮河。寿阳东北,就是淮南,大秦的卫将军梁成帅众五万驻扎在洛涧,梁成是秦国元老梁平老之子,能征惯战,为遏制晋军水军的攻势,在淮河岸边埋下木栅,设立四道防线。谢石、谢玄领晋军八万驻扎在离洛涧二十五里的地方,望见秦军百里联营,不敢攻击梁成。晋军这里按兵不动,却是害苦了胡斌。胡斌被困,军粮渐渐告罄。这天,天色未明,万籁俱寂,胡斌修成一封书信,让军士悄悄出营,出的水寨,向谢石告急。军士避开秦兵,在乡间小路上往南急急而行,正走之间,撞见秦军巡逻。秦军见到他孤身一人,神色有异,将他带到苻融帐内。苻融喝问之下,军士从腰间搜出密信,只见上面说到:“如今贼兵太多,粮食将尽,恐怕不能再见我大晋大军!”苻融看这名军士面显菜色,情知不虚,令将晋国军士推出斩首。苻融心中大喜,看来晋军已是无力支撑,应速战速决。高兴之下,竟是忘记问清军士来自何处。苻融派出快马,前往项城,禀告苻坚。
度支尚书朱序桌案上摆满各地的战报,燕兵、西凉、蜀兵各路大军的钱粮都需要他来调度,忙的不可开交。忽听帐外有人来报,老母亲身边的老仆人张广来到。朱序心中一惊,张广早就在襄阳城破之时被杀身亡,此时,有人冒名而来,必定有异。朱序将来人带入帐内,只见来人,面色苍老,身材精瘦,双目不时射出一道寒气。朱序屏退左右,只听来人一拱手,开口说道:“襄阳都督朱将军一向可好?”朱序顿时心中如潮翻涌,分明是大晋使者来到眼前。朱序一言不发,委屈、羞愧,令他无言面对。只听来人缓缓说道:“我朝知道都督力尽被俘,尊母所建夫人城依然稳固。眼下两军对垒,谢安谢丞相给您两个锦囊,按计行事,必保我大晋万全。”来人说完飘飘而去。朱序心跳不已,擦去头上冷汗,展目看向书案,案上赫然是两幅锦囊。朱序将标号为“甲”的锦囊打开,心中大喜,原来,丞相早有安排。
阳平王苻融的信使风风火火驰入项城,苻坚接报,心中兴奋不已,对朱序等人说道:“阳平王派人来报,寿阳敌军人数不多,战力不强,我将亲率轻骑八千,驰援寿阳,不能让敌军逃去。”秦王苻坚将大军留在项城,率领八千精锐,日夜兼程赶往寿阳,和苻融兵合一处。
秦王苻坚和阳平王苻融漫步在坚固的寿阳城城墙之上,西面的八公山林木郁郁,面前的淝水水流湍急。寿阳城外,秦军的营垒连绵数里,号角之声此起彼伏。苻坚对苻融笑道:“我百万雄师,面对这晋国区区几万军队,荡平天下,指日可待!”朱序上前言道:“陛下,我看晋军已是疲弱不堪一击,为天下苍生计,是否让我亲赴晋军,劝其投降?”苻坚闻言,哈哈大笑:“正合朕意。尚书曾在晋国为官,和谢石、谢玄也算旧识。尚书必会不枉此行!”
朱序大摇大摆,以秦国使者的身份来到淮南晋军大营,朱序冠冕堂皇将敌我之势分析一遍,逞不烂之舌劝说谢石投降。谢石只是默默不语,谢玄却是满脸怒容,按剑而立。天近中午,谢石安排午饭。朱序提议和谢石、谢琰单独叙旧。看看周围无人,朱序对谢石说道:“奉丞相之命,里应外合。如果百万秦军悉数到来,晋军真的没有胜算。如今,只有二十五万秦军先锋来到边境,应该赶快集结优势兵力,打个胜仗,将其先锋击败。秦军前锋一败,必定军心浮动,秦军远道而来,各方势力各怀鬼胎,必会土崩瓦解,胜利指日可待。”谢石原来听闻苻坚亲临寿阳,还想坚守阵地,和秦军进行一场持久战,待得时间已久,不断消耗秦军,扭转战局,听得朱序此言,停著不食。谢琰直接说道:“我看朱将军此言有理,将军早做决断。”
朱序从晋营回来,告诉秦王苻坚,谢石等人正在商议。苻坚传令三军暂时莫动,等候晋军投诚。几日后,谢玄的猛将刘牢之亲率五千“北府军”精锐,忽然扑向大秦卫将军梁成的驻地洛涧。晨光熹微,薄薄晨雾中忽然出现大片晋军,前哨发出响箭,梁成从睡梦中醒来,急忙调动军队沿淮河布下战阵。晋军来至淮河岸边,三十几米宽的水面上水流湍急。刘牢之知道,十一月份,淮河水不会太深,一声令下,晋军穿上水靠,争先恐后跳进河去,岸边弓弩手,乱箭齐发,压住阵脚。刘牢之一马当先,冲上滩头,挥刀劈开河边的木栅,如同虎狼一般,几个跳跃,冲进秦军战阵。战场之上,刀枪撞击之声响成一片,刘牢之骑上马去,找寻大将梁成,梁成正自督战,忽见一员黑红脸膛晋军大将飞马冲来,两马相交,未及几合,刘牢之将梁成斩于马下。晋军大乱,五千精兵左右冲突,杀得秦军溃不成军。刘牢之突破秦军防线,一路突击,进入秦军大营之后,阻断了秦军的退路,从后面掩杀,将秦军赶进淮河。秦军大多水性不佳,纷纷落水而亡。淮河之上,死尸漂浮,为之塞流。这一仗,秦兵损失一万五千人之多。
谢石、谢玄麾动大军随后跟进,将秦国扬州刺史王显抓获,占领了梁成的军械粮库,大军水陆并进,从淮南一直来到寿阳,驻扎在淝水南岸。
秦王苻坚听得梁成身亡,仰天长叹:“晋国忠臣何其多也!大兵压境,还不投降!这是一支什么样的军队!”他和阳平王苻融再次登上寿阳城城墙,只见淝水对岸,晋军阵列严整,无数晋军衣甲鲜亮,军营上方透出阵阵杀气。八公山上,草木葳蕤,隐隐有晋兵旗帜飘扬,仿佛有无数草黄的晋兵铺天盖地。苻坚回头向苻融说道:“都说晋军软弱,不堪一击,这分明是一支劲旅啊!”苻坚摇头叹息,苻融眼中开始有了惊惧之意。
秦兵在淝水北岸布下大军,万支强弩虎视眈眈指向晋军。谢玄面对战局,心静如水,视敌动而我动,方为致胜之道。谢玄派去使者对阳平王苻融说道:“将军大军深入我国,而近临淝水布下战阵,看来就是不想让我晋军过河,想打持久之战。不如将军退后一箭之地,让我晋兵过河上岸,您我短兵相接,展开大战,一决胜负,看谁是天下英雄!”大秦诸将一听晋人如此狂妄,纷纷说道:“我有数十万之众,敌人才区区几万,守住淝水,遏制敌人攻势,让他不能上岸,如此,可保万无一失。”苻坚傲然笑道:“看来晋兵不懂兵法,‘半渡而计,必获全胜’。我军让出一箭之地,让他们渡河,等到渡到一半,我军铁骑大举压下,必会杀他个落花流水。”苻融点头称是,于是,下令三军向后移动。
朱序在军中,取出第二个锦囊。秦兵忽然后撤,后军没有得到将令,不明所以,秦兵霎时乱成一团。谢玄一见秦军移动,马上指挥大军渡过河去,数万晋军杀声震天。朱序挺立马上,高声喊道:“秦兵败了!赶快逃啊!”后方秦兵见到前方将士如潮退来,料想形式不妙,反转身躯,争相逃命。苻融一见心中大急,纵马驰骋,力图拦住撤退士兵,然而,秦兵后退之势却是无法遏制。突然之间,战马中箭倒地,苻融跌下马来,无数晋兵挥刀乱砍,可怜一代名臣阳平王苻融被杀身亡。秦兵失去统帅,情形更加混乱,谢玄、谢琰、桓伊指挥大军奋力冲杀,秦兵被杀的人仰马翻,鬼哭狼嚎,秦兵乱做一团,后兵逃命不及被前军推到在地,自相踩踏,死亡无数,山谷、河川到处是秦兵尸体。谢玄等一路追击,秦军拼命逃跑,昼夜不停,草行露宿,见到风吹草动、听得林中鹤鸣,都认为是晋军追来索命,一路又冷又饿,疲惫的士兵能够活着回到秦国的不足十分之二。谢玄收复寿阳,朱序乘机与西凉王张天赐、徐元喜都来投奔晋国,苻坚的装饰漂亮云母的王车还静静地停在营内。晋军获取仪杖器械、军资珍宝、战马牛羊不可胜计。秦王苻坚在乱军之中,拍马后撤,忽然一支羽箭飞来,正中苻坚右臂。苻坚忍痛将箭矢拔下,长叹一声,冲出重围,和几位随从向西北逃去,身边不时有溃败的秦兵相互扶携,苻坚心中不断流泪,走到淮北,实在是饥饿难耐,下马进入一处村庄,推开一家百姓柴门,讨要饭食。百姓却是知道这位大秦皇帝,慌不迭取出最好的饭菜,让皇帝填饱肚子。苻坚吃完后,让人取出玉帛十匹,金绵十斤赏赐百姓。村民说道:“陛下在长安皇帝当的好好地,却来到此处开疆拓土,自取危难。陛下为天下之父,我们就是陛下之子,哪有儿子给父亲饭吃还要求取报偿的呢!”他们连赏赐的那些东西看也没看就离开了。苻坚潸然泪下,对宠妃张夫人说道:“现在,我还有何面目治理天下啊!”
当时,秦军各路大军全部溃败,只有慕容垂率领的三万人马保存完好,战力尚存,苻坚纠集亲兵一千余人投奔慕容垂。慕容垂从郧县向北接应秦王,保护苻坚一路西进,向洛阳进发。苻坚的伐晋之战宣告失败。
建康城内,依旧是安静如初。虽是冬日,谢府内暖炉处处,温暖如春。张玄来到谢府,谢安摆下棋盘,和张玄开始对弈。张玄执黑先行,两人边下边聊,棋盘边安置时令果蔬,谢安神色安详,稳扎稳打,渐渐在棋局上占了上风,眼看就要将黑龙困死。张玄双目紧盯棋盘,苦思对策。谢安笑眯眯看着张玄,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门外响起轻轻的脚步之声,小厮进来,将驿书呈给谢安。谢安看完,脸上毫无表情,随手将驿报放到身后的靠床上,张玄将一枚黑子缓缓落下,谢安眼眉一动,说道:“好棋!攻我所必救!”掂起白子,沉思良久,将棋子落在黑子外围,开始打劫。天近中午,两人竟是战成平手。张玄起身离开,随口问道:“谢公,前方战事如何?”谢安一边起身,一边静静答道:“儿郎们已经破贼!”张玄大喜过望:“这可是天大好事!我要回府庆祝!”谢安待张玄走后,急急跑回内室,谁知跑的太急,竞将木屐齿牙折断。谢安浑然不觉,换上朝服,来至太极大殿,向皇上报告喜讯,皇宫内此时已经是喜气洋洋,建康百姓扬眉吐气,街上响起了欢庆胜利的锣鼓之声,冬日的太阳也变得分外温暖。
秦王苻坚此时却是正在拼命逃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