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詹王8
一群人随着詹鼠出了宫。
詹鼠在前面引着，那群人紧紧跟在后面，不紧不慢的向城外走去，中间裹着皇上。皇上的前后左右的人或挑着担子，或提着包裹，或扛把锄头，或牵着孩子……有男的，也有女的，有老的，也有少的。知情者晓得是皇上出巡，不知的还以为是一群出城下地干活，或是上街赶集回家的人……
出了宫门，皇上就东张张西望望，看看哪里有宫里头没有的美食，不断的向身边的人下着旨：“问问御厨，这里有不有，叫他把眼睛放机乍点（马坪地方语，意思是眼睛放机灵点看，因隋文帝原封地在隋，紧挨着马坪）。
詹鼠带着皇上等，来到了繁华的大街上，这里人擦肩接踵，有提篮叫卖的，有挑担吆喝的，有赤手空臂的……也有穿邋遢烂衫的，也有穿绫罗绸缎的……有坐着大轿的，有骑马或坐着马车的，有在地上爬行的……每一次，詹鼠总是不忍心来到这里，或是绕过去，或是快速穿过……而这一次，他却放慢了脚步，不是他想细看，是他想让皇上细看……
他们到了粮食市场，看到的是一堆堆大米，一袋袋白面，而买的人不多，多半是骑着马或赶着马车的人在谈论着生意，看得出，是大户人家在买……
他们一行到了牲畜市场，人更是少得可怜，圈里头，牛羊是看不见的，只是少有的几只鸡鸭，穿着讲究的人来来去去，谈着买卖……
到了人市场，却是挤不动的人流，个个都是骨瘦如柴的。杨素紧贴着皇上的耳朵轻声道：“万岁，看来这家伙不怀好意，专拣人多的地方引，这里全是人，哪里有什么美食，难道人肉也能吃么？”皇上道：“朕看他不象是歹徒！”杨素只好不作声了。接着，皇上对杨素道：“问问他，为什么那些女孩子脑壳上都插根稻草，而男孩子却没有？”詹鼠就是希望皇上问到他，听杨素把话一传，慢慢挪到皇上身边，轻声道：“那些脑壳上插草的女孩子，是她们家里头穷，养不活，就在女孩子脑壳上插根草，意思是卖掉。买家买回去当小媳妇。我们永阳马坪一带，把童养媳叫小媳妇，就是把女孩子买回去，养大后给儿子当屋人！”皇上拿眼睛四下里一瞅，好多呀，好多女孩子身上插着草！他还看见，好多人怀里头抱着“哇哇”哭叫的婴儿身上也是插着草的，就随意用手指了个哭着的婴儿，“指头大小的孩子就嫁人哪？”皇上大惊问道，詹鼠回道：“不是嫁人，因为女孩子家养不活，买家买回去养着，等女孩子长到十一、二岁，大点的十三、四岁就开脸。我们马坪一带，把女孩子出嫁叫女孩子开脸！”詹鼠就喜欢皇上吃惊，他心里头好一阵高兴，就对皇上摇了摇脑壳，叹了口气：“唉，长嘴的要吃，她们家养不起她这张嘴呀！”边说边偷眼看了看皇上，只见皇上五条龙的前额略皱了皱，更是坚定了自个的判断：“‘竖子’可教！”
过了那条繁华的大街，渐渐的人又少了，只听得“咚”、“咚”、“咚”的声音传来，就跟砖头打击地面一个样子，众人不约而同的朝着声音放快了脚步。只瞧见一扇朱漆门前，一个蓬头垢面骨瘦如柴的老者，爬在地上，对着那副朱漆大门口的大石头狮子连连碰着脑壳——那咚咚咚的声音就是那肉脑壳碰出来的！！他身边还爬着一个瘦骨伶仃的约七、八岁的男孩子……
这副朱漆大门到底被肉碰石头的咚咚咚声唤开了，出来一个胖墩墩的半拉孩子，手里头举着白面馒头，嘴巴叫着：“包子里头有肉哩！”那老者拜伏向前：“救命的菩萨……”站起，伸出老筋暴出的双手去接……众人大喜：这朱漆大门里头的人还蛮好！詹鼠懊悔极了：真不该把皇上引到这里来！忽然，只见那半拉孩子手一摔，白面馒头骨碌碌滚到了街心，包皮炸开，肉馅咧出……老者正爬着去捡，只见那胖墩大笑：“哈哈，穷鬼还想吃肉包子，虎……”从朱漆大门里头突的蹿出一只叫“虎”的大黄狗，叼起白面馒头，抬起前腿，头一翘，撕开了馒头，吃光了肉馅，丢开了面皮，又去抢胖墩扔下的另一个馒头……老者身边跪着的男伢见狗不愿吃的馒头皮，捡起就吃，胖墩不紧不慢的走过来，抬起腿一脚踢来：“狗胆大过天了，敢同我家的狗抢食吃……虎……”手把小男伢一指，那只叫虎的狗丢掉白面肉馅蹿了过来，咬得小男孩满地乱滚，扯着喉咙直叫喊……詹鼠立即奔了过去，一把拉住小男孩，对胖墩吼道：“还有王法吗？”只见那胖墩双手叉着腰：“王法？哼，我家姑父就是这府里头的老爷，他说出的话就是王法，不管你犯法冇犯法，他说关哪个，跑到天边还是要关的！他说杀哪个，那个人的脑壳就长不住，上次有几个要饭的穷鬼，同他一样……”胖墩用手把小男孩一指，“同我家狗抢食吃，我家姑父嘴巴一张，犯了法，关，就关了好几个哩……哼……”双手叉在腰间！
詹鼠虽是对胖墩一肚子气，心里头却是大喜，偷眼瞧了瞧身后的皇上，只见龙头上粗筋直跳，怒眼凶光直射，正待发作，詹鼠见状，疾步上前，扯起老者，问老者哪里人氏，为么事跑来碰砖乞讨。老者有气无力，断断续续的一一作了回答，最后说道：“家里头早冇吃的了，人死光了，他只好带着孙子乞讨，穷人们冇得给的，有钱人又不愿给，我死了去毬，只是为了给孙子逃个活命！”（去毬，马坪地方语，意思是算了）。詹鼠从身上掏出钱来，递给老者，嘱他不要找有钱人去讨要，多想想法子。又移步到皇上身边轻声说：“象这样的事随处都能够碰上，您找美食要紧！”只听皇上对身旁的人轻声下旨道：“记住这家恶人的地址！”詹鼠大喜：“‘竖子’真真可教！”带着一行人继续前行。
他们刚出了城门，杨素道：“万岁，这狂徒怕是不怀好意，在城里头找不着美食，城外头怎么会有？”皇上捺住了怒火：“看看吧，他说在民间随处可找——找不着，朕再治罪不迟！”杨素转过身舔肥道：“你们注意着狂徒，保护好皇上是最要紧的！”
城门不远处，有一小山岗，岗上岗下绿荫成林，林下，怪石龟卧……皇上下旨，在石头上坐坐歇歇。杨素移到皇上身边禀道：“万岁，想进什么膳食，下官令人回宫取来！”皇上道：“朕倒是有点饿了，只是还冇找到美食，再等等吧！”又对身旁的卫士道“问问御厨，发现美食没有。”詹鼠挪到皇上近旁，回道：“回万岁爷，请放宽心，快了快了！”他心里头很高兴，晓得皇上已开始饿了。君臣正叙着，只听得有人哭哭啼啼，甚是悲惨。众人抬眼望去，见几个人抬着块门板，门板上头堆着烂稻草，好几个人在门板前跪着，朝后退着。詹鼠心里头说着：死人了，这家人穷，做不起棺材，只好用稻草裹尸了！走上前去，朝着亡人跪下，叩了四个响头！（马坪一带的风俗，路人见了抬去埋葬的亡人或静立默哀，或跪下叩几个响头，博得亡人家属的欢喜，以套近乎），故意大声同他们攀谈起来，得知，这亡人是胀死的，家里穷，没有吃的，这附近有一种土，叫观音土，能吃，但吃了在肚里头难得消化，痾不出来，胀死了。他担心皇上冇听清楚，又故意指了耳朵，说是自己有些耳背，请对方把声音说大点……他侧目偷看着皇上的表情，见皇上额头上皱起了疙瘩，把头连连摆了几摆……他大喜：看来，揭榜进宫对了，谏君初有成效了……
——又继续前行！只见山上山下山腰，蚂蚁一样的人群正忙碌着，有的提着篮子，在地上挖着什么，有的用铲子在树上削着什么，满是的。皇上指着人群问道：“那群人在干着什么？”詹鼠急步上前回道：“万岁爷，他们在找吃的！”只见皇上全身一震，似有所触……站起来又坐下，接着又猛的站了起来，失去了往日的尊严，厉声叫道：“美食找着了，朕、朕闻命了……摆驾回宫……詹、詹爱卿，朕封你为‘厨圣’！”众人四下望去，不晓得皇上说的美食指的何物，唯詹鼠心里头明白，皇上聪明过人！急步跨前跪下：“谢主隆恩——吾皇英明，吾皇万岁！”那群人起始还四下望去，楞着，忽一大臣明白过来，也急急跪下，呼道：“吾皇英明，吾皇万岁！”众人见状，也急急跪下：“吾皇英明，吾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