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绝处逢生惊雷变
那汉子手中射出的寒光直冲骑将而去，速度极快，如电一般，扎在那骑将的腿上，是一柄匕首。
“啊呀！”那骑将一声痛叫，但还未做出任何反应，那出手的汉子已经跃在半空，凌空出掌，将骑将击落马上。顺势自己落鞍扯缰，一调马头，就朝陈朱乱战的中心赶去。
“汉军”中一黑衣汉子骑马快行两步，一扬手中刀，朝身后千余人马喊道：“各位当家，各位伙计，真汉子一诺千金，既然来了就得上。谁他娘的想临阵逃脱，逃的出这儿，逃不回寨里。一句话，往前冲发财，往后退必死！全都跟老子上！”说罢，一扯缰绳，开始冲锋。
其余人马见领头的上去了，也都乱吼乱叫的往前冲。无论他们的军阵如何混乱，着装如何奇怪，这一千多人一齐发喊的声响还是相当骇人的。伴随着人腿马蹄的践踏，也有些地动山摇的气势了。
不必多说，这一千多所谓“汉军”人马，其真实身份正是“吴军先锋营参军副将”傅天抒“以命相换”，才请来的“绿林联军”。方才背负长剑，飞身夺马的汉子，正是傅天抒。而那领头喊话的黑衣男子，便是“天下绿林总龙头”王龙堂之子，“前王庄”的二当家，王剑歌。
多日前在“前王庄”内，王剑歌与傅天抒商议好行动计划后，便差人向绿林各寨递送了“绿林黑鹰令”。因事发紧急，不容多等，所以只集结了千里内十几个帮寨的人马，共计千余人。
王剑歌向前来会盟的十几个寨的老大们陈说了此次行动的利害关系，并许诺事成之后必有金银重赏。
各寨当家皆是粗人，哪懂什么绿林存亡的大事。但他们一来畏惧“前王庄”的势力，二来也贪图金银钱粮，因此皆抬手称善，以王剑歌马首是瞻。
而假充“汉王”军的主意是傅天抒想出来的。他知道张士诚已遣重兵围剿朱元璋，而己方只有千余人，若贸然出击，顷刻间便有全军覆没之险。因此冒陈友谅之名进攻，一来可掩藏己方真面目，二来可造成一时混乱，好趁机营救朱元璋。
这一招确有些作用，吴军兵将还没弄清怎么回事，王剑歌便已领人杀入阵中，一时间竟杀了数千吴军一个措手不及，人喊马嘶不停。
而单人突入乱军的傅天抒也凭借自己高绝的身手杀开了一条血路，策马舞剑，敌莫能当。
数千吴军经绿林联军这一波冲锋，也都看明白了局势。不论这千余人马是哪儿来的，也不管他们是不是“汉军”，他们都是己方的敌人。于是他们重整刀枪，呐喊着朝绿林军发起进攻。
王剑歌一众本就是绿林道上的野匪大盗，纵使人多，也不过是乌合之众。初一碰面，浑水摸鱼才得了些便宜，这下与久经沙场的吴军将士正面交手，立马便吃了大亏，被杀得节节败退，死伤大片，哭爹喊娘。
傅天抒冲锋在前，无暇去救援绿林军。
这原本也是他心中料想，他早预料到绿林中人与吴军相碰，必定死伤惨重。只有让绿林一众纠缠住吴军士卒，他才好孤军深入，联合赵精忠，救得朱元璋，再回头去相助绿林中人。
此刻绿林群豪呼天抢地的惨叫声传入他耳中，更激的他手中长剑狂舞，胯下马蹄不停，越战越勇，直往阵中深入。
他是为了救朱元璋而来，却不认识朱元璋。他只看到明军阵中那人衣着不俗，又受众兵护佑，便想那人纵不是朱元璋，也是明军中的要人。他要与那人交上面，方能成大事。
明军将士见到傅天抒纵马前来，气势汹汹，却不知是敌是友，便挺刀枪前去阻拦。傅天抒认得明军的衣甲，见他们围上来，便想解释清楚，请众兵让路。但战情如火，哪有人听他多言。还未张口，便有三刀两枪来迎接他。
傅天抒此来只为救人，不想杀人。于是他一拍马背，运起轻功，身子跃在半空，手中长剑不歇，剑尖点在两个明兵手腕上。翻身落在五卒身后，出手极快，连出三剑，点在余下三员明兵后脚跟上。
这一套运剑对敌，正是“傅家剑法”的精髓所在，避虚就实，击敌要害，防守为重，一招制敌。眨眼间五个明兵便伤了手脚，弃了刀枪，痛叫连连。
其余明军士卒也被傅天抒这高超的身手惊住了，但朱大帅就在身后，不容他们退败。于是他们依旧叫喊着朝傅天抒冲来。
傅天抒一伸长剑，自地上挑起两杆长枪，连出两脚，踢在枪杆上。这两脚使上了内劲，两枪横飞，砸倒了围上来的七八个明军士卒。随即脚下运起“梅花箭步”，两手运劲，如虎豹一般闪跃向前，往空中一抛长剑，双手齐出，连打四掌，击飞了四员明兵。空中长剑落下，傅天抒伸手一接，挥臂横扫，剑脊抽在一员明军将领的脸上，那明将惨叫倒地。
傅天抒这一路进击，运剑出掌，拳打脚踢，几个眨眼的功夫便放翻了二十多个明军将士，身边已腾出了一片空地。而朱元璋已在眼前不远处了。
其余明军士卒见傅天抒已逼近朱大帅，立马又聚拢过来，要围攻傅天抒。
傅天抒见状，长剑一指朱元璋，高声喊道：“那位将军，在下并非敌人，请求进前说话！”
朱元璋方才看到傅天抒并未伤己方将士的性命，此刻又听他如此说，心中也有疑惑。便探问道：“你是陈友谅的麾下？”
“非也，我等千余人马皆是为救朱元璋大帅而来，假托汉军之名实属无奈。”傅天抒道。
朱元璋早看出这千余人马绝非汉军，便问道：“你总要说清自己来历，我才好带你见朱大帅。”
傅天抒急得直挠头，这一月来发生的事儿跌宕起伏，曲折复杂，岂是三两句话说得清楚的。眼下情势紧急，哪有时间再啰嗦。
傅天抒一咬牙，将长剑插在地上，道：“这位将军，事出突然，一时间也说不明朗。但我等不避刀剑，舍命而来，确是只为救人而来。现下军情如火，不容耽搁，请将军体我等赤诚之心。待救出朱元璋大帅，我必将事情起末和盘托出。”
傅天抒的言行朱元璋看在眼里，心下已信了三分，但面前这汉子武艺极高，又不得不防。他略略一思索，道：“大帅方才已改扮作一般骑兵，单骑突出了。但他身旁并无一个护卫，恐再遇伏兵。你若能救得我等活命，咱们一起去救护大帅。”
傅天抒听到朱元璋已脱困，心下一喜。但这将军说的在理，张士诚孤注一掷，只为擒杀朱元璋，难保前路再无伏兵。想到这里，傅天抒暗暗一点头，提起长剑，说道：“将军说的是，我护你等杀出去，咱们再去寻朱大帅。”
朱元璋示意众兵散开，走到傅天抒身边，打量了一番，道：“英雄好身手，请教高姓大名。”
傅天抒简单一施礼，道：“在下傅天抒，也请教将军姓名。”
朱元璋哈哈一笑，朗声说道：“明军鹰扬卫指挥使，郭兴。”
傅天抒曾在赵精忠那儿听过郭兴的名字，这下亲眼得见，颇有些恍惚，便道：“郭将军，久仰大名。”
“哎，傅英雄，不必多言了，时不我待，咱动手吧。”朱元璋眼眺远方说道。
傅天抒摆摆手，说道：“郭将军，请您带兵往前突围，我去断后。”说罢，上马便朝朱元璋身后赶去。
朱元璋伸手想拦却已不及，便向前探望。绿林军虽死伤大片，但余下群豪为求保命，皆使出了浑身解数，其中也不乏高手，虽毫无阵型，各自为战，也算顶住了吴军的锋芒。两边纠缠在一起，数千吴军也是一片混乱。
朱元璋观此情形，心下思索，这确是一个突围的好机会。于是重整军阵，又作急行军冲杀。
话分两头，傅天抒纵马穿过明军阵营，直抵军阵后方。
他此来只为救人，且他本就在张士诚军中作战许久，便更不愿随意取吴军士卒性命。于是他收起长剑，捡了杆长枪，折断枪头，只作长棍使用。
但傅天抒身怀绝艺，一通百通，即便弃剑使棍，也是威力不凡。所到之处，吴军无人能敌，纷纷退散。
正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傅天抒不远处，两人如有感应一般，四目相对，眼中皆是意外和惊喜。
那人不是旁人，正是吴军先锋营主将赵精忠。他领着数百亲兵，一直尾随朱元璋中军，却只跟着，并不交战，就是在等傅天抒出现。
眼下两人相逢，赵精忠如遇救星。他正要开口招呼，傅天抒连忙摇头阻止，挤眉弄眼，胯下马蹄不停，挥舞长棍朝他冲去。
赵精忠得傅天抒暗示，也拍马赶去，手舞长刀，如临大敌。
两马相交，刀棍相碰，两人也贴身对峙。赵精忠开口，小声探问：“哥哥，事成了么？”
傅天抒抬棍架住赵精忠刀杆，也小声回道：“成了五分，我已唤了千余人马在前与吴军相持。”
赵精忠一伸长刀，假作砍空，接着问道：“那我这就带兵起事？”
傅天抒伸手握住赵精忠刀杆，说道：“兄弟莫急，我心中已有计较。”
旁的兵卒只见得他俩刀来棍往，凶险异常，却听不着他们说话。
二人激斗二十多个回合，只听得傅天抒一声大喊，一棍戳在赵精忠肩头，将他顶下马鞍，随即勒马点头便走。
赵精忠就地一滚，并无大碍，起身一拍胸口，跃起上马，扬起长刀，朗声大喊：“众家亲卒，随我杀。”说罢，便驾马去追傅天抒。
赵精忠串联好的那四百多亲兵得令，齐喊一声，便随赵精忠而去。
那一边的朱元璋已领军再度杀出重围。然而他身边的能战之士只余数十人，就连他自己都身中一箭一刀，只是好在都不是要害之处。
朱元璋暗自思索，他沙场纵横数载，最凶险之仗，莫过于与陈友谅交手。然今日之处境，比之昔日鄱阳湖之战又添几分惨烈。
“鄱阳湖血战，绝处逢生，灭友亮，平陈汉，一战而定。今日咱若得活命，则张士诚必亡。”朱元璋暗暗鼓劲，加快行进。
不多时，天色渐晚，一片林子出现在朱元璋面前。
朱元璋心头一喜，鞭梢一指，喊道：“弟兄们，咱们进林子里。”
朱元璋身边的残兵只余数十人，若穿林而过，或可避开张士诚大军的锋芒。
但就在此时，有一支两千余众的人马自朱元璋左侧踏尘而来，声震大地。
朱元璋心下一紧，顾不上伤痛，领着残军加快步伐朝树林赶去，“只要咱进了林子，就有活路了。”朱元璋心中念叨。
那奔袭而来的两千兵卒自然仍是张士诚的追兵。领头的竟是张士诚之弟，吴之丞相张士信，他率领这批人马是张士诚麾下最精锐的部队，皆是能征惯战的勇士。
张士信远远瞧见朱元璋欲进树林，便一挥令旗，瞬间数百支火箭腾空而来，射进了林子里，原本幽暗的林子转眼成了一片火海。
“娘的，天亡我也！”朱元璋咬牙切齿。
朱元璋停下脚步，喘了两口气，拔出战刀，环顾四周。身边数十兵卒疲惧交加，皆紧紧靠拢在朱元璋身侧。
朱元璋突然开口大笑，朗声问道：“弟兄们，你们怕死么？”
众兵卒们听到大帅如此问，就知朱大帅已怀死志，便都收起惧怯，纷纷抽刀提枪，齐声大喊：“与大帅共赴死地，虽死犹荣！”
朱元璋眼神扫过每一个兵将的面庞，点点头，道：“好，明军的将士们没有一个是孬种。咱就是死也要死在冲锋的路上。”
“杀！杀！杀！”众士卒齐声呐喊，士气大盛。
“弟兄们，杀！”朱元璋一声大喊，一举战刀，带头朝吴军走去。数十兵将无畏随行。
张士信见朱元璋一众不逃反迎，颇有些惊讶，心想他朱重八怕是被吓得失心疯了，主动来找死。随即轻蔑一笑，扬动令旗，催动骑兵行进，要一轮冲锋便结果朱元璋一众的性命。
自古相传神龙惊变，必风云剧动，苍穹改色。此刻朱元璋身遭大难，如龙遇浅滩，又逢林中火盛，烟气上涌，激的半空中乌云滚滚，隐隐有电闪雷鸣，大雨倾盆之兆。
果不其然，一道惊雷在半空中闪过，将原本渐暗的天色炸的通亮。
朱元璋久厉沙场，胆量之大可说是天下少有，此刻又是赴死之时，哪还在乎什么天气，他脚步未歇，依旧朝张士信大军走去。
张士信却神情一变，似被什么东西吸引住一般。
原来方才雷电一闪，照的天地大亮，张士信突然看到一队人马正朝自己这边赶来，已离得不远了。
这队人马似有三四百人，穿的也是吴军的衣甲。
“你们是哪来的，领军将军出来说话。”张士信高声问道。
“我们是吕珍将军的部下。”来军中一人大声答道。
“吕珍这废物，常以忠臣自居，屡屡与我作对。现又驭下不严，竟让残兵败将溜到这儿来了。等我提了朱重八脑袋回去，看我不参你一本，叫你人头落地。”张士信心中暗想。
想罢，张士信鞭梢一指朱元璋，朗声说道：“好，你们快去杀了朱元璋，我报知吴王，记你等一大功。”
说话那人答声“好”，领着所有步骑转了方向，与张士信麾下百余精锐骑兵一齐朝朱元璋一众杀去。
朱元璋不为所动。本已赴死，多来数百敌军又有何异。
然而，就在两军接近之际，情势起了变化。方才说话之人一扯缰绳，调转方向，竟朝张士信的百余骑兵冲去。
天色大暗，张士信的骑兵们还未反应过来，那人便已经冲到了他们的侧边。紧接着他一拍马背，身子跃起，背负长剑，手舞长棍，杀进了百余骑兵阵中。
那三四百来军中又有一人，高喊一声“动手！”，随即全军所有士卒统一行动，竟将自己的左袖齐齐扯了下来，露出了左臂，臂上皆缠裹着绳索。
那负剑舞棍的汉子自然便是傅天抒，而这四百余人马便是赵精忠率领的先锋营亲卫军。先前赵精忠假作追敌，领着自己串联好的亲兵追赶傅天抒。到了一隐蔽之处，便与傅天抒集结，一齐行动，搜索明军痕迹，终于在这边追上了朱元璋。
但是张士信率领的精锐部队也在此处，他们便立马装作吕珍的残部靠近，好在险要之时起事救人。
傅天抒知道眼下便是最要紧的时刻，便不再犹豫，先行出手，两脚连踏吴骑马背，手中长棍狂舞，大发神威，眨眼间便扫倒了众多吴军骑兵。
这百余骑兵乃是张士信麾下的精锐，于战场上驰骋冲锋，锐不可当。但面对傅天抒突如其来的贴身相搏，胯下的战马却成了累赘，一时间骑阵大乱，溃不成军。
赵精忠见状，趁势带兵趋近，随即口中一声呼啸，扯出绳索，往吴军骑阵中奋力一抛。他所率亲兵也学着主将，呼啸一声，自左臂上扯下绳索，朝张士信的骑兵们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