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木普里的眼睛
木普里感觉到有人拉他的手，把一碗热的粥递给他。他连忙道谢。虽然一小碗粥不多，但足够温暖木普里。他喝完粥，摸索着把碗拿给刚才那人。
周梓屹接过碗，放回收容车里。这条废弃的地下隧道内收容了至少1200名难民，幸存者，政府派送的食物越来越少了，已经有不少幸存者食不果腹了。周梓屹看着眼前坐在地上的盲人，他的眼睛被挖掉了，只剩下空洞的黑漆漆。他顺势坐在这个盲人身边，想休息一下，他已经很多天没睡安稳觉了。
木普里感觉到身旁坐下了一个人，他没有移动，毕竟这里挺挤的，也移不了。那人似乎是睡着了，不知不觉就靠在了木普里的肩上。木普里还是没动，也没惊醒他，任由他靠在自己肩上，可没多久，警报响了，木普里能感觉到那人一下子站起来了。外面又来了一次尸潮，这次的感染者不少，他们这群幸存者又是手无寸铁的老百姓，根本无法抵挡，除了政府派的那一百六十名士兵。他们现在都进入了高度紧张的状态。
周梓屹完全是对警报声形成了反射，他站起来的时候人都还是半醒状态，他的枪被收了，他也就没了战斗的兴趣，又坐下继续睡。
“起来！拿起你的枪。“宋臣叫旁边那个士兵把周梓屹的枪还给他。
“怎么？啊……不会用？都跟你说了我们的枪都是特制的，不是灵魂捕手是用不了的。“周梓屹还伸了个懒腰。
“快点！时间不等人，你要是个士兵！就该站起来保护平民！“
周梓屹也不想再接话，站起来拿起自己的枪就跑向队伍中。他的眼里布满血丝，可依旧坚定。
一小时三十六分过去后，第一次尸潮被击退，加上周梓屹，还有一百二十三名士兵。他回来后，还是选择坐在木普里身旁。
“你东西掉了。”
“嗯？哦哦，谢谢啊。等一下，你不是看不见吗？“周梓屹很奇怪身旁的这个盲人。
“我感觉到了。“
“一张照片都能感觉到？“
“掉在我身上我怎么会感觉不到？“
“也对。“周梓屹看着照片，眼里除了血丝，已没了杀气，反而是充满了温柔。
“很重要对吧？是什么重要的人吗？“
“嗯……我妻子和女儿。“他的声音都变得温柔起来。
“你的声音听起来就只像一位少年，没想到年纪轻轻就是英雄和父亲了。“
“我24了，保养的好吧。“他还开起了玩笑。
木普里没有再接话。
“你叫什么？我叫周梓屹。木辛梓，屹立的屹。“周梓屹对这个盲人来趣了想和他唠唠。
“木普里。”
“汉族？”
“藏族。”
“差点忘了这是青海，和XZ挺近的。“
“你呢？你是哪儿的人？“
“四川。“
“四川的泸沽湖很美，从前如此，现在也应是如此。“
“你去过？“
“嗯。“
“你的眼睛……“
“才被挖了不到一年。“木普里的每一句话都不带任何感情，有
的话，只能说是平静。
“灵魂组织干的吧。“周梓屹大概知道他经历了什么。
“嗯。“
“对不起。“
“为什么要这么说？并不是你做的。“
“再怎么说，我也是灵魂捕手，虽然我叛变了。“
“你的信仰变了吗？“
“不，是他们变了。他们的信仰已经变得扭曲肮脏，我已经无法和他们待在一起了。“周梓屹一回想到组织做的那些事，就感到恶心，可是因为妻女，他直到十三天前才彻底叛变。
“人心难测。“
“感觉你好佛系。明明他们那样伤害你了。“
“我信佛。佛教中佛祖是可以普渡众生的。可众生也是要看个人造化啊。生活已是这样，再伤心难过只会更加艰苦。“
“挺有道理的。要是我没结婚之前遇上的不是我妻子，也许我也只是一个众生之一吧。“
“此话怎讲？“
“我妻子是灵魂组织十二个领袖之一的女儿，在我快毕业的时候，我遇上了她。当时，是她先喜欢上我的。我就快要参军了可她告诉我，要拯救世界，不如去灵魂组织。那时我也慢慢爱上了她，最后我选择放弃，明明就差一步就能参军了，可我选择了灵魂组织。当时她爸爸很反对我加入他们，因为灵魂组织的人是从小就被培养成灵魂捕手的，我当时已经21了。但后来我还是没有退出，也就成了一名真正的灵魂捕手。去年，我妻子生了我女儿，不然我早该叛变了。要是那时就叛变，他们会扔掉我女儿。“
“可她明明是一个生命啊，你的妻子她会不阻止吗？“
“她已经不爱我了。生了女儿没几个月，她就告诉我了。而他们的信仰中是将万物之灵人类排在末尾的，他们不会在乎的。而且，我妻子也许会爱上其他人，也可能再嫁的。“周梓屹这时没有恼怒，反而是伤心。
“那你的女儿还好吗？“
“我老婆带着我女儿在灵魂组织内部，她们不会受到伤害的。她爸爸不久前战死在西安，她就成了领袖了。领袖无论选不选择她的孩子做为领袖，为她的孩子都会被灵魂组织保护。当时我想叛变时，我老婆还只是一名继承者。“
“可那样，你的女儿也只能继承她妈妈一样的命运了吧。“
“只要她活着就好。或许她也逃不出灵魂组织的网，但至少，她能活下去，她妈妈可以保护她我却做不到。“他的声音新渐小下去了。
“你的女儿一定会成长为一个好人的我相信。“木普里安慰他。
“我也这么觉得。可惜你看不到她的照片，她随我，长得好看。脸型像她妈，鼻子眼睛都像我。她黏她妈妈，别人抱她她就哭，我抱她就不会……“
他们就这样聊着，仿佛这里不是幸存者的避难所，这只是某条商业街上的一家餐厅，他们是分别很久的老朋友。
随着第七次尸潮的结束，木普里听到很多人回来的脚步声，可身旁迟迟没有周样屹。木普里还是有点担心。没过多久，熟悉的人又坐在他身边。这一次，周梓屹没有说话。着里也没问他，他们就这样一直沉默。
宋臣打破了这寂静的隧道里的沉默。给幸存者带来好消息。
灵魂组织将派二十架飞机来接应幸运存者，每架飞机可乘最多50人。可那也意味着，有人走不了。
“他们，一定是发现人心本向善吧。“
“你知道吗？就是她叛变了。她怀里还抱着我的女儿。他们的武装飞机声音那么大，我的依依怎么能受得了。“
“你的妻子她……“
“她带走了那一支灵魂捕手，选择与政府合作。我见到她的时候，她还带着我们的女儿。“
“她为什么又变改变了想法？“
“她说，她不想依依和她一样，一辈子都只能禁锢在灵魂组织织的网里，相信人是邪恶的，死不足惜。她想让依依做回一个正常人，她也只想当一个平凡的母亲。“
“你没有看走眼。你的妻子是好人。佛说……“
宋臣的指挥声打断了木普里。
“全都回到地面！排队上飞机！时间不等人！“周梓屹拉上木普里，加入队伍中。他们走在最后面，但木普里明显感觉到身后有人没有离开。
“还有人没走！“木普里抓住周梓屹。
“他们是愿意留下来战斗的人，还有那些士兵。“
“可他们也是生命啊！“
“飞机坐不下的！“周样屹把他拉着离开隧道。
这里是一片草原，草原依旧美，只是伏尸遍野，血流进河中，把河染得暗红。
这里是最后一架救援的武装飞机，周梓屹拉着木普里，而那群战士却向尸潮要来临的方向毅然决然地走去。周梓屹把木普里推上飞机，却松开了他的手。
“周梓屹！“木普里没拉到他的手。
“别忘了，我也是战士。“周梓屹对他笑了一下，可木普里却看不到了。
但他能感觉到，眼着这个血性的人一定长着一张白净俊美的脸，他的心干净无邪，会为自己的信仰拼命，会为自己重要的人付出一切，会在将踏入深渊时回头。
周样屹转身，就要加入那群战士。
飞机开动了，快要关上舱门时，木普里跳了下来。他看不见，只能摔在地上。飞机没有管他，因为尸潮已经来了。那群战士有的甚至只拿了一把军刀，就毅然决然地和感染者正面交锋，却不能让感染者晚来一步。
周梓屹听见普里摔下来的声音，又转回去扶他。
“为什么？为什么要跳下来？“周梓屹对他怒吼。
“我也可以当一名战士。“木普里跪坐在地上。
周梓屹气得说不出话，不忍心看他，只能默默地挤出一滴眼泪。他拿他没办法，也只能坐在木普里身旁。
木普里抬头望着天，虽然他什么也看不见。
周样屹望着他，注意到他脸上亮晶晶的东西。
那是在脸颊上的一滴眼泪，还有泪痕。
“其实你什么都看得见，对吧。你能看见人心。“周梓屹也抬头望着天。
“佛说，回头是岸。佛会原谅每一个回头的人。“
“也许吧，他们会回头吗？“
“会的。人心本向善，我们终将成为众生。“
“嗯，我相信你。“
下一刻，这片草原化成了一片感染者的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