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古往今来

在吼叫时我就发现声音有些嘶哑，我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并把贴在了嘴唇上的舌头扯开。我轻轻振动声带，为接下来的苦仗蓄力。

听到这略显嘶哑的声带振动，老秃驴的眼神里，却出现了迷茫。他想起了自己的家乡，家乡里有被雨水浸泡得软软的黑土，长着紫红色的高粱。无数英雄好汉在这里，像魔头一样杀人放火、精忠报国。他想起，母亲曾被明媒正娶入赵家，又被父亲恶魔一样巧取豪夺出来；哥哥曾被日本人抓去修路，藤条做的鞭子把哥哥抽的皮开肉绽，流出黑色的血液，而哥哥邪恶的一把火报复了整个修路队——鬼子被烧得散发出令人恶寒的烤肉香味，老乡们被哥哥烧得皮开肉绽；妹子青白的头皮被鬼子轰炸得裂了无数血缝，她面部扭曲地把敌人的眼睛抠出来，黏黏糊糊软软塌塌，自己倒在灰白的脑浆里。刘大爷曾因为没钱，偷盗王家时撞碎了古董，就被王县长挂在屋里吊着打断腿。他还记得，刘大爷凄厉惨叫着用手支撑着往外爬时，看着他的那个眼神——他就是王家的魔头打手……

不由得，他感觉：刘大爷的凄凉痛恨的眼神，和我的眼神，重叠到一起。我身上散发出血的甜腥味，把眼光多添加了一份勇猛和尖利。这激起了他内心最深处的愧疚和恐惧。

但他不得不向我挪着步子，他骑虎难下了！他鼓起勇气看向我的眼神里充满了惊恐。我的身影独自待在他的整个眼珠上，却不觉得孤独——任你们怎么看我，我自己有一团世界！

看向我的大小眼睛里，有老僧冰冷焦急的眼睛，有小僧恐惧好奇的眼睛，；有昆虫几千只冷漠奇异的眼睛，有猪狗热烈渴盼的眼睛；有苍天兴致勃勃的眼睛，有大地浑浊古静的眼睛。一切的回忆和情绪都集中在我身上，把我打得头晕目眩。

但是，任他们怎么看我，我自己有一团世界！

我的胆气陡然高涨，我抡圆了膀子“啪”得一声，手扇在他坑坑洼洼的头颅上，震动了他每一块像破布一样披在身上的皮肤。他没有任何闪躲，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下。锦衣弟子怒目圆睁着：“干什么！”他走近几步，好像要替师父还手。“停……住手……咳……咳。呸！”老秃驴被巨大的力量打得踉跄了几步，在地上吐了一口浓浓的唾沫，锦衣弟子赶紧上前去扶住师父，真是狗颠屁股。“老秃驴你倒还有几分良心。”我本想这么说，但当我看到老秃驴抬起的扭曲头颅上，两个凹进去的眼珠正死气沉沉而凶狠地盯着我时，就把后半句话生生憋了回去。我的怒气本已经消了一些——当我看到老秃驴嘴上挂着的带一丝猩红透明的涎线时——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佛道没学会，儒家尊老爱幼却忘了。但是呢？狗永远是狗，即使它叫出了猫一样温顺的声音，也只可能是你皮鞭惩戒它时发出的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