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4章 胡尘（一）
马蹄声渐远，唯留沙尘飞扬，一队全副武装的骑兵扬长而去。
待到尘土渐渐落定，路旁一丛似乎已经枯死的灌木缓缓动了起来，枯枝败叶晃动一番后，一人缓缓探出头来。
“好险，还以为会被发现，”郑阳望着远去的敌兵缓缓舒了一口气。
“郑阳老大，他们走了吗？”此时，不远处的土沟里传来李丙的喊声。
“小点声！”郑阳无奈地扬声一句，而后迅速伏着身子翻进了那土沟之中。
“郑阳老大，怎么样？走了吗？”躲在土沟里的李丙见状连忙靠了过来。
“走了，应该是找往南撤的队伍去了，”郑阳不耐烦地说道。
“幸好咱们没跟着大部队走，不然早晚被追死，”李丙感慨道。
“奶奶的，谁能想到守城的竟然是个文官，文官哪懂得打仗？”而另一边的刘彪此时也骂了出来。
“只怕这次番邦是有备而来，升了狼烟也不见援兵，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埋伏了，”郑阳皱着眉头道。
“郑阳老大，你说这帮胡虏怎么还把那些个猛兽当兵子用的啊？”李丙又问。
“我哪知道，”郑阳无奈道。
“哼，我看就是文官守城，就是不成，”刘彪不屑地冷笑道，“诶，还挺押韵，文官守城，就是不成。”
那夜番邦骑兵突袭边城，城中守军匆忙应战。虽说这个边陲小城的城墙并不高，却也不是仅靠骑兵就能够攻下的，然而令守军没有想到的是那些番邦骑兵之中居然跟随着诸多熊罴虎豹，还有数头长相怪异的巨兽，而厚重的城门竟然被一头三丈之高的熊罴一掌拍开。而城门之后的守军猝不及防，甚至来不及穿戴甲胄，不少军士与敌军混战多时才发现自己是在用刀背砍杀。
如此仓促又如何能敌过有猛兽助力的番邦军队，城门大破之后，不出一个时辰，城中就传来指挥守城的文官已经战死的消息，自此守军军心大乱。仓皇间，城中各处将校见番邦大有屠城之势，只得带着军民弃城而逃。
“那现在怎么办？往南去，咱们人腿也跑不过马腿啊，再说还有那些野兽在，”李丙焦急地问道。
郑阳当然也知道往南遇上王师的可能性比较大，但前提是得有命跑过骑兵追击，可长期逗留在失陷的地域也不是长久之计。
“我们回去，”思量一番之后，郑阳还是下了决定。
“什么？你说什么？”李丙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回城里去，我们回城里去，”郑阳又说了一遍。
“你疯啦？那城都破了，还回去干什么？”李丙差点叫出来。
“你不会是还想回去守个破城吧？”刘彪带着几分嘲笑的意味说道。
“当然不是，”郑阳十分自信地说道，“你们没看出来吗？”
“看出什么？”李丙皱了皱眉头，坐起身来。
“看出文官守城就是不成吗？你可别学我说话啊，这是我想出来的，”刘彪道。
“没见识，”郑阳白了刘彪一眼后就继续说道，“你们就没看出来这次胡虏奇袭只有骑兵？”
“嗨，废话，这不是有眼睛就能看见的？”李丙一听当即又泄气躺了回去。
“是啊，这有什么可炫耀的？”刘彪冷笑道。
“那你们见过用骑兵守城的吗？”郑阳双手抱臂，开口问道。
“嘶…骑兵守城…这倒是…没听说过…”李丙吸溜着空气道。
“总比文官守城强吧，文官守城，就是不成，”刘彪又重复一句。
“哼，就说你们没见识，”郑阳冷哼一声道，“依我看，这帮骑兵就是为了奇袭而来，若是想扩大战果，必然会向着下一座城池进发，别说守城了，估计就连城里房屋都不会仔细搜索。”
“诶，你这么一说确实有道理，我们这会儿要是躲回去，就能给他们来一个灯下黑，”刘彪抢着说道。
“躲什么躲？守城的时候，你就躲在茅房里了，还想躲到什么时候去？”郑阳鄙视地一眼撇去。
“我那是有内急，”刘彪嚷嚷道。
“呸！内急个屁！”李丙啐了一口，“你就是贪生怕死。”
“还说我贪生怕死，你不也藏到屋顶上去了？”刘彪反击道。
“行了，吵什么吵！再把胡虏引来，你们一个都跑不了，”郑阳气道，“就算那些个骑兵不守城，等到胡虏步卒赶来，一样会对城里盘查，咱们回去就是趁机会找些粮食，然后就赶紧走。”
“也对，咱们跑出来的时候慌张，根本没带干粮，现在就往南走，就算遇不上番邦兵子，也得饿死在路上，”李丙一拍脑门，恍然大悟道。
“还得是你啊，”刘彪感慨道。
“别浪费时间了，赶紧的，”郑阳则是已经起身沿着土沟伏身前进了。
于是三人又悄悄地原路折回，在城外寻到一处满是乱草的荒坡，三人各自躺了进去，掩好身形。郑阳用耳朵紧贴着地面，时刻留意着附近动静，生怕番邦步卒已经赶到城中。
不知过了多久，郑阳并没有听出有敌兵来往的响动，反倒是自一旁的衰草中传来了打鼾声。
“这两个废物，”郑阳不禁骂道。
直至天黑之后，郑阳才带着刘彪和李丙两人从藏身的地方出来，小心翼翼地向着失守的城池靠近。
夜风猎猎，漫卷风沙，孤城矗立夜幕之中，就算已被敌军攻破，远远望去却也与先前无甚分别，只是城墙上不再悬挂旌旗而已。
见到城墙之上并无巡逻的士兵，郑阳三人借着夜色掩护，迅速贴到城下，而后沿着城墙靠近城门所在的位置。
“郑阳老大，你说这胡虏怎么一个人都没有留下？”李丙见一路来都未撞见，不禁问道。
“老大料事如神啊，”刘彪也是佩服地说道。
“嘘！”郑阳示意他们不要出声，而后探头向城中。
破损的城楼砖石散乱，城门也不翼而飞，城中街道上荒乱无比，可是街道两旁的房屋建筑却鲜有损毁，唯有不远处的一处瓦房倾倒，厚重的城门深深陷入了那瓦房的墙壁之中。
“没有人，我们走，”郑阳观察一阵，发现番邦似乎没有留有人手占据城中，遂招呼两人往城里去了。
一进到城中，三人就分别去搜索能吃的东西了。
“这帮胡虏还真的不打算守城啊，”李丙随手翻着街旁的杂物。
“城门都破了，还怎么守？”刘彪试图踹开一间房门。
“这里什么都没有，走，回军营看看，”郑阳从另一侧的房屋里出来道。
三人在民宅中找了一阵却一无所获，看来番邦军队并非全然未对城中物资进行搜刮，尤其是粟谷米面，似乎全被拿走了。于是三人决定先从熟悉的地方开始，遂返回了之前驻扎的兵营。
其实，说是兵营，先前三人驻扎的实际上是一个破落的小院，对于他们这种贼配军，当然是得不到舒适的安置之所的，但所幸是这院落里就有灶台，就是看起来像是个火炕塌了而已，当然平日里也有粮食储备，都被郑阳几人藏了起来。
三人回来之后，发现院子里物品甚至都没有被翻找过的痕迹，似乎番邦军士没有认为这种破落的小院会是兵营。
“回来这里果然是对的，”郑阳头一次庆幸他们是住在这种连遮风挡雨都有些勉强的破院子里。
正当郑阳兴冲冲地要踏入院中的时候，却被一把拉住了。
“干什么啊？赶紧拿了粮食就走，”郑阳不耐烦地回头看向拉住他的李丙。
“郑阳老大…你有没有…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啊？”李丙脸色煞白，满眼惊恐地看着郑阳。
“什么声音？”郑阳见状遂觉似乎有所不对劲。
“好像是……”李丙下巴不住地哆嗦着，都有些口吃了，“好像是鬼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