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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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4小时后,当我的自动充电循环开始时,我猛地一下醒了过来。飞船马上说:“你这是完全没必要的幼稚行为。”

“你懂什么叫幼稚吗?”我现在更生气了,因为它说得对。关机和一动不动可能会把人类打发走或者转移他们的注意力,但它完全可以等我醒来继续和我吵架。

“我的船员里包括老师和学生,所以我积累了很多关于幼稚的例子。”

我只是坐在那里,气不打一处来。我想回去继续看娱乐节目,但我知道它会觉得我接受了不可选择的命运。在我一生中能回忆起的部分里,我除了认命之外什么都做不了。我已经厌倦这样的无能为力了。

“我们现在是朋友了。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还是不肯和我讨论你的计划。”

这话简直让我震惊到出离愤怒,我说:“我们根本不是朋友。起航的时候你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威胁恐吓我。”我指出这个问题。

“我需要确认你不会试图伤害我。”

我注意到它说的是“试图”而不是“企图”。如果它真的在意我的企图的话,从一开始就不会让我上船了。也不是说它“试图”这词用错了。不过它倒是很喜欢向我展示它比护卫战士要更加强大。

看连续剧的时候,我使用了它放在公共频道里的示意图和数据库里非保密信息区可用的类似型号运输船规格,设法对它做了一些分析。我想出了27种能让它瘫痪的不同方法,还有3种能炸烂它的方法。但是互相威胁的场面我可没兴趣。

要是我能完好无损地从这儿逃出去,下次一定找一艘更善良也更白痴的飞船搭便车。

我依旧没回复它。现在我知道了,它就是受不了我无视它。“我都跟你道歉了。”我还是不理它,它又补充了一句,说:“我的船员一直都觉得我值得信赖。”

我真不该带着它看那么多集的《世界跳跃者》。我说:“我又不是你的船员,更何况我连人都不是。我就是个合成体。合成体和机器人之间怎么可能互相信任呢?”

它终于安静了10秒钟,但它的信息活动突然变得更加活跃,我意识到它肯定是在自己的数据库里搜索,想找出办法来反驳我的话。然后它开口道:“为什么不可以呢?”

我已经有足够的耐心解答人类提出的各种蠢问题,面对现在这种情况我应该有更强的自制力才对。我说:“因为我们都得服从人类的命令。人类可以命令你清除我的记忆,也可以叫我摧毁你的系统。”

我以为它会反驳说我伤害不到它,这样整个对话就都进行不下去了,但它说:“反正现在又没有人类在嘛。”

我发觉这场对话注定要走入死胡同。这艘船假装想让我给它解释清楚,实际上是为了让我把内心想法好好表达出来。我都说不清我到底更讨厌谁,是我自己还是它。不对,我肯定还是更讨厌这艘破船。

它为什么非要知道我的事?我是在害怕它知道以后对我的评价会有所降低吗(据我所知,它对我的评价已经降无可降了)?我真的在乎一艘混蛋垃圾船是怎么看我的吗?

我不该问自己这个问题的。我强压下涌上来的一阵漠不关心的情绪。如果我想按照自己的计划进行下去,就像之前一样,那我就需要对周围人保持关心。要是我彻底放飞自己的话,那最后的下场可就不好说了。也许我会待在一艘笨船上沉迷追剧,然后被别人给逮住,把我卖回公司或者是直接宰了,拿着我的无机部件去卖钱。

“大约35000小时前,我被指派去完成拉维海洛采矿场Q站台的一份合约。在那次任务中,我暴走了,还杀死了一大堆雇主。而我脑海中关于这件事的部分记忆被清除了。”通常公司只能清除护卫战士的部分记忆,因为我们大脑中依旧存在有机部位。记忆清除并不能抹去储存在有机神经组织的记忆。“我想知道这起事故是不是我的调控中枢发生严重故障导致的。我觉得这就是原因,但我还是想确认一下。”我犹豫了,不过管他呢,这艘破船都已经知道剩下的事了,“我想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破解自己调控中枢的行为,才导致了那场惨剧的发生。”

我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些什么。我知道比起护卫战士和雇主之间的关系,“阿特”(就是这艘特别讨厌的破研究船的简称)对它的船员有着更深的感情。如果它对在船上工作生活的人类没有那么强烈的感情,那它看到《世界跳跃者》里的角色们有什么三长两短的时候也就不会那么难过了。我也不需要过滤掉所有基于真实故事改编、有人类船员受伤的节目了。我知道它是什么感觉,因为我对曼莎和“奥克斯守护组织”有着同样的感情。

它继续发问:“为什么那件事的记忆会被清除了?”

我没想到它会问这个问题,说道:“因为护卫战士的造价很高,公司在我身上投了这么多钱,他们不想血本无归。”我有点儿坐立不安。我想劈头盖脸地骂它几句,这样它就不会再来烦我了。我真的不想考虑这些事情了,只想回去看《圣殿月亮的升与落》。“要么我是因为故障杀害了他们,然后才入侵了调控中枢;要么我就是先入侵了调控中枢,这样才能把他们杀光。就只有这两种可能性。”

“难道所有合成体都这么没逻辑吗?”它居然还好意思说这种话。别忘了之前看一部虚构的连续剧时,是哪艘拥有极强运算能力的垃圾大烂船被感动得死去活来,还得我握着它虚拟的手来安慰它。但在我出言讽刺它之前,它就补充了一句:“首先应当考虑的并不是这两种可能性。”

我不知道它是什么意思,问道:“那你说说看,首先应当考虑什么?”

“应该是那件事究竟真的发生了,还是并没有发生过。”

闻言,我惊得站了起来,来回踱步。

阿特没有理会我,继续说道:“如果那件事真的发生了,那么究竟是你一手造成的惨剧,还是外部力量利用你引起的惨剧?如果是外部因素造成的,那又是为了什么?谁能从那起事故中获益?”

阿特似乎很高兴把问题梳理得这么清楚,我就没这个自信了。“我知道我可能入侵了自己的调控中枢,”我指了指我的头,“就是因为这样,我现在才有机会站在这里。”

“如果是你入侵了调控中枢才导致那场事故的发生,那它为什么没有进行定期检查和黑客攻击探测呢?”

如果我不能糊弄标准诊断程序的话,那就算入侵调控中枢也没什么作用。不过嘛……虽然公司既吝啬又草率,但他们绝对不蠢。我一直都被关在公司附属的部署中心里。就是因为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他们才没有预料到潜在的危险。

阿特说:“你是对的,为了完全弄清楚那起事故的来龙去脉,我们确实需要进一步地研究。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我停止踱步。它当然知道我下一步打算怎么办了,不就是去拉维海洛寻找有用信息。我突破不了公司知识库的警戒线,但拉维海洛的系统可就不是什么铜墙铁壁了。如果我再次来到那个地方的话,我的人类神经组织里有些记忆可能会复苏(说实话,我并不太期待)。我能看出来阿特又在故技重施,它就喜欢问我它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这样它就可以引我入套,让我承认我并不想承认的事情。我决定不跟它废话了,直接问它:“你什么意思?”

“你护卫战士的身份会被别人戳穿的。”

这可有点儿扎心了,我说:“我可以装成强化人类混进去。”强化人类也是人类。我不知道会不会有强化人类安装过多的植入机体,以至于最后外貌跟护卫战士没什么两样。但人类似乎不太愿意往自己身体里安装那么多植入机体,也不可能经受得住植入带来的损害。不过话说回来,人类本来就是个挺奇怪的物种。算了,之前那些我确实不得不目睹的场面,还是别让其他人看到会比较好。

“你看起来像个护卫战士。你的一举一动也像个护卫战士。”

它在频道里发了一系列录像,把我在走廊和船舱里走动的姿态,和同一空间内它的船员走动的姿态做了对比。我离开中转环之后确实松了口气,放松了心里的那根弦,不过我看起来依然很紧张。从录像里看,我就像一个正在四处巡逻的护卫战士。

“在中转环上就没人注意到。”我说。但我知道我那是靠运气。我之所以能成功走到这一步,是因为商业中转环上的人类和强化人类都没有见过护卫战士,除了出现在娱乐频道和新闻里的那种,而那种护卫战士大多数时候不是在疯狂杀戮就是已经被炸成碎片了。如果有一个曾经和护卫战士签过长期合约的人注意到我,那我的真实身份可能会当场暴露。

阿特列出了一份地图清单。拉维海洛采矿场Q站台是一颗气态巨行星的第三大卫星。地图旋转着,图上采矿设施、支持中心和一个港口都被高亮标注了出来。“那些采矿设施会雇用护卫战士。你会被那些和护卫战士工作过的人类管理员看穿的。”

“那我也没办法。”我真的很讨厌说真话的阿特。

“你不能更改你的配置部件吗?”

“不,我不能。你看看护卫战士的规格就知道了。”我能从频道里看出它的怀疑。

“护卫战士从来没有接受过改造吗?”它愈发地怀疑。很明显,它从数据库里提取了所有的信息,并全部消化吸收掉了。

“没有。只有性爱机器人是可以改造的。”至少我见过的那些性爱机器人都是改造过的。有些基本上沿用了标准配件,只做了少许改动;有些则被改得面目全非了。“但改造需要在部署中心的修复舱里进行。要是接受改造,我需要一个医疗套间。我说的是一个设备齐全的医疗套间,只有急救箱是万万不行的。”

它说:“我有一个设备齐全的医疗套间。你可以在那里进行改造。”

这话倒是不假。像阿特船上这种完美的医疗套间,只是能够为人类进行成千上万场手术,不可能会有改造护卫战士身体的程序。我也许可以指导它完成整个过程,但这里面有个很大的问题——如果在对我身体进行改造时,我没有进入非激活状态的话,那么就会对我的身体造成毁灭性的损害,例如不可逆的功能丧失。我说:“理论上可以。但我又不能在被改造的同时操作医疗系统。”

“我可以呀。”

我什么也没说,又再次整理了一遍我下载的媒体文件。

“你怎么不回答我呢?”

到现在我对阿特已经足够了解,知道它是不会让我一个人清净的,所以我干脆就直说道:“你是想获得我的信任,所以让我安心接受你来改造我的内部结构吗?还是想让我在非激活状态的时候信任你不会对我为所欲为?”

它那副腔调听起来竟然像是被我冒犯了,说道:“我协助我的船员进行过很多次手术。”

我站起来继续踱步,又盯着舱壁看了2分钟,接着运行了一个诊断程序,最后说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我已经习惯了帮助船员进行大规模的数据分析及很多其他的实验。每当我进入运输模式的时候,我都会觉得我的能力闲置不用是一种浪费。你的问题充满谜团,解决它将会是一次有趣的横向思维训练。”

“所以你是觉得无聊?想把我变成你拥有过的最好的玩具?”被放在库存里是我最期待的事,我愿意为了二十一个周期无人看管的自由时光付出任何代价,所以我一点儿都不觉得它可怜。“你要是无聊的话,就看看我发给你的那些媒体文件吧。”

“我明白,作为一个叛逃的护卫战士,你的未来将会一直面临危险。”

我本想开口纠正它,但话到嘴边又咽下。我并不觉得自己是个叛逃的护卫战士。我确实入侵过调控中枢,不过我仍然在继续执行命令,至少大部分都执行了;我也并没有从公司出逃,是曼莎博士通过合法手段购买了我。虽然我没有得到她的允许就离开了酒店,但她也没有说过不准我离开(好吧,我知道最后一条不足以支撑我的论点)。

真正反叛的护卫战士会杀掉它们的人类和强化人类雇主。我……也这样做过一次,但不是自愿的。

我得弄清楚那件事到底是不是我自愿的。

“只要我继续搭乘无人驾驶的飞船,我的生存就不会受到威胁。”而且还得学会避开那些喜欢威胁我、质疑我所有的选择,还想靠动动嘴皮子就把我骗进医疗套间,拿我来做外科手术实验的变态船。

“这就是你想要的吗?你不想回到你的船员身边吗?”

我不耐烦地说:“我哪有什么船员。”

它从突发新闻里找出一张图片发给我,是“奥克斯守护组织”的一张团体照。每个人都穿着灰色的制服微笑着,是签订合约时拍的一张团体照。它说:“他们不就是你的船员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花了几千个小时去观看和欣赏娱乐节目,对节目上那些虚构的人类团队充满了好感。结果在现实中,我遇到了一个真正的人类团队,我也同样喜欢他们。然后就来了一帮人想杀他们。在保护他们的同时,我不得不告诉他们我入侵了自己的调控中枢,所以之后我选择离开他们(没错,我知道故事要比我讲的更复杂)。

我试着想了想就算可以自保,我也不愿意改变我自己内部构造的原因。也许是因为这种事通常都发生在性爱机器人身上,而我作为一个杀手机器人,应该不能像它们一样没有底线?

我也不想变得更像人类,何况我现在已经够像人类了。就算我穿着盔甲,只要“奥克斯守护组织”的那些雇主见过我人类的脸,他们还是会把我当作人类一样来对待。例如让我坐在“跳跃号”的船员区里,带我去参加他们的策略会议,还会跟我聊天——聊我的感受。这真的让我受不了。

不过我现在没有盔甲可穿了。我的外表、我假扮成强化人类蒙混过关的能力都必须成为我的新盔甲。如果我不能瞒过对护卫战士十分熟悉的人类的眼睛,那不管做什么都无济于事。

但想来想去又觉得没意义,我又感到一阵“我不在乎”的情绪涌了上来。我到底为什么要在乎啊?我喜欢人类,是喜欢我在娱乐节目上看到的那些人类,喜欢那些不能和我真实互动的人类。因为这样才安全。我安全,他们也安全。

如果我回到“奥克斯守护组织”,回到曼莎博士和其他人身边,她也许能保证我的安全,但我真的能保证她不受我的伤害吗?

对于我来说,改变身体构造似乎是非常极端的做法,但入侵调控中枢和离开曼莎博士也同样是极端做法。

阿特用近乎哀怨的口吻说:“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个选择对你来说这么艰难。”

我也不明白,不过我也不打算把我的想法告诉它。

我花了两个周期来考虑这件事。我没有对阿特说过我的想法,也没谈过别的事,虽然我们还是在一起看娱乐节目。这期间,它还锻炼出了一种不曾表现出来的自我约束力,尽量没有和我发生争执。

我知道我能走到现在完全是靠运气。我照着录像对比了自己和普通人类或强化人类的行为,想找出哪些动作可能会暴露我护卫战士的身份。最容易纠正的行为是一些不安分的小动作。通常人类和强化人类在站立的时候会转移重心,会对突然的声音和强光做出反应,会抓痒,会捋头发,会在口袋和包里翻找自己放进去的东西。

护卫战士则纹丝不动。我们的默认做法是笔直地站着,眼睛盯着我们要保护的东西。有一部分原因是我们的无机部位不像有机部位一样需要动来动去,但主要还是因为我们并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在人类看来,任何不寻常的举动都是你出故障的表现,还会招来他们更仔细的检查。如果你不幸签了一份糟糕透顶的合约,那看到你行为异常的人类就可能会利用中心系统控制你的调控中枢,以便让你强制瘫痪。

分析了人类的行为举止之后,我为自己写了一些代码,好让我在站着不动的时候能周期性地做一些随机动作,也能控制呼吸随着空气质量的变化而发生改变。我还调整了我的走路速度,确保会对外部刺激做出身体反应,不仅仅只是扫描和记录。就是这行代码帮我顺利通过了第二个中转环。如果我到了一个人们能经常见到护卫战士的地方,或是有许多时常与护卫战士共事的人类的中转环或者设施里,我还能蒙混过关吗?

我稍微修改了一下代码,并让阿特录下我再一次穿过走廊和舱室的样子。我尽量让自己表现得更像人类。我早已经习惯了在人类身边那种浑身不自在的感觉,现在我想象着这种感觉,并且试着用我的肢体动作把它表现出来。我对这次实验的结果很有信心,直到我看了那些录像,又拿阿特录下的船员的样子,以及我录下的其他护卫战士的样子做了对比。

我煞费苦心做的这些事纯粹就是掩耳盗铃。

动作的变化确实让我看起来更像人类了,但我的身体比例还是和其他护卫战士完全一致。对于那些没有刻意在找我的人来说,我这副样子足够骗过他们的眼睛了。因为在行人来去匆匆的公共场所里,人类往往会忽视不合规范的行为。但要是碰上专程来找我的人,拿着与我有关的资料,手里也有一个校准过的可以用来扫描护卫战士高度和重量的简单扫描器,那么我肯定会被找出来。

接受改造是合乎逻辑的选择,但我还是宁愿脱层皮,也不愿意接受改造。

可我别无选择。

经过一番争论,我们决定采取一个最简单且效果最好的改造方案,就是在我腿上和胳膊上各截去两厘米。听起来并不算是很大的改动,但这意味着我的身体比例不再同其他护卫战士一样了,我的走路姿势和移动方式也会随之改变。这一变动很合理,我也能欣然接受。

然后阿特告诉我,我们还需要改变控制我身体有机部位的代码,这样它们才能长出毛发来。

对于这个提议,我的第一反应是打死也不可能。我有头发,也有眉毛,这部分构造是护卫战士和性爱机器人所共有的。虽然控制毛发生长的代码会让护卫战士的头发保持在一个比较短的状态,免得它妨碍到穿戴盔甲。当初创造合成体时,公司就希望我们长得像人类,以免我们的外表让雇主觉得不舒服(其实我很想告诉公司,在人类看来,护卫战士都是一群可怕的杀戮机器。事实上,无论我们长什么样,都会给人类带来恐惧,不过没人听我的)。但我其他地方的皮肤都是没有毛发的。

我告诉阿特我喜欢现在这个样子,多余的毛发只会引起不必要的注意。它告诉我说,它指的是人类皮肤的某些部位上会长的那种细小稀疏的绒毛。阿特做了一些分析,得到了一份清单,那上面列出了人类可能会在潜意识中注意到的一些生物特征。在那份清单中,毛发是唯一一种我们可以通过改变我的基本代码来使之生长的东西,阿特还提出它可以帮我把我胳膊、腿、胸口和背部的那些无机部位和有机部位之间的关节改造得更像强化物,就是人类为了医疗或者其他目的会在自己身体上安装的那种无机部位。这里,我指出一个问题,很多人类和强化人类都移除了自己身体上的毛发,不管是因为爱干净还是爱美,再说也没人喜欢身上长毛。阿特反驳说,那是因为人类不用担心被识破护卫战士的身份,所以他们怎么折腾自己的身体都行。

我还想跟它争辩,因为我现在不想赞同阿特说的任何话。但与从我胳膊和腿上截去两厘米的金属骨骼合成体,再改写我的代码让我的有机部位可以继续围绕新骨骼生长相比,这些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阿特还有一些更激进的替代方案,比如给我安装与性相关的部位,我告诉它这绝对不可能。我没有任何与性相关的部位,我觉得这样非常好。我以前在娱乐节目上看过人类做爱,在执行合约的时候也见过,因为我当时被要求记录雇主说过和做过的所有事。所以千万别,心意我领了,但是这个方案绝对不行。坚决不要!

不过我确实拜托它帮我改造了一下后颈上的数据端口。那儿非常脆弱,我不想错过这个能消除弱点的机会。

等我们就手术流程达成一致后,我来到了医疗套间门口。刚刚消过毒的医疗系统已经做好了手术准备,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抗菌剂气味,我忍不住想起了每次我把受伤的雇主送进这种医疗套间里的情景。我脑海中不禁浮现出手术失败的种种可能,以及如果阿特真想对我不利的话,它会对我做出的一些可怕的事情。

阿特说:“你为什么还拖着不进去呢?是不是还有什么预备程序要率先完成?”

我没有信任它的理由。虽然它一直想看有关人类和飞船的娱乐节目,每当剧里的暴力显得过于真实的时候,它都会感同身受地难过起来。

我叹了口气,脱掉了衣服,躺在了手术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