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诡事
王子安高兴的回了家,拉着杨奉和李崇饮酒,中间杨奉求要“玄女斩妖”的那把伞,王子安正在兴头上,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还送给李崇一把画着“泰山云海升明日”的折扇。
读书人爱书画,也爱美酒,以画为佐,宛若美人翩翩,没多久三人就喝的七荤八素,李崇稍微控制着,知道再喝就要出丑,率先摇摇晃晃的离开王家。
杨奉就没那份矜持了,抱着“玄女斩妖”花伞好像抱着小美人,躺在王子安屋里的榻上就睡了。
至于王子安,早就醉倒在桌子上,说着胡话,流着哈喇子。
县令王松之在第一时间就听说了王子安买画的事儿,毕竟就在县衙前街上,离得很近,早就有人汇报他,只是故意不出现,在给王子安撑腰而已。
“公子呢。”王县令回到家刚喝了口茶,想到自己那不成器的儿子,便问起来。
“跟杨公子喝了几杯酒,这会儿睡下了。”管家看了眼王县令,见他神情放松,只是有些疲惫,便如实回答。
做下人要会察言观色才活得好,管家正是个这样的聪明人,才在做得县令家的管家。
“买的东西呢,依你看,可值百贯?”王县令问管家。
一百贯对一个县令来说可不是小钱,明面上他每年也不过一千贯的入账,可不能打了水漂,倒是也不担心,真要是有坑蒙的,派些衙役也就解决了。
“倒是入眼的很,值不值百贯就不知道了,还需要老爷亲自一观才是。”老管家虽然识字,也不过普通人家出身,琴棋书画之类的雅事,可谓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在他看来,什么高山流水,都不及吃饭穿衣重要,给家里人置办些新衣裳,买上些紧俏的吃食才是最好的。
王县令一听也是,便跟管家一起到后院,看到醉的不成样,嘴里还在呢喃“杨兄,接着喝”,却抱着一把伞摩挲的王子安,真想一个大嘴巴子抽上去。
“咦?”
王县令看着伞上隐约的画,露出来的一小部分线条流畅,很有功底的样子,便去想要拿起来打开看。
“去。”
王子安一把扫开王县令,倒不是醒了,还在做着梦,撒娇式的抱怨说:“哎呀,杨兄,别抢我杯子。”
好气!王县令一个大巴掌已经举起来,准备让混蛋儿子清醒清醒,身后的书童吓得颤颤巍巍,头也不敢抬。
“老爷莫气,老爷莫气。”老管家眼疾手快,赶紧上前拦住,小动作招手让下人帮忙把王子安强行搬到床上去谁。
自然,手里的伞就被抽走了,被送王县令手上。
“好画,好字。”当王县令打开伞看了上面的洛神出水图,突然间一切繁杂的情绪都没了,只有惊讶和发自内心的赞许。
画讲究一个意字,能以画观人,也能以人看画,王县令倒有些想要见见作画人了,好像,还是他县学里的学生?
夜色如墨,王县令让家丁举着伞,仔细的欣赏了好长时间,一个劲儿的夸奖,盯着“洛神”头也不回的问管家:“周全,平日里好似没听说学里有个善画的学生,他叫刘什么来着?”
县学里的事儿他素来不管,里面除了王子安三人,实在是一个也不知道了。
哎!周管家心里叹了口气,他已经说了两遍,可王县令仍然没记住,只顾着看画,于是只能再次和颜悦色的拱手回答:“回老爷,是刘真刘生。”
“对对对,就是他,马上就要到转运使大人生辰,他可是个爱画之人,你明日就去叫刘真来,不,请他来,好好作上一幅画。”王县令说这话时双眼冒着光,好像看到升官发财的机会就在眼前,唾手可得。
“是,明儿一早就让人去。”管家郑重其事应下。
王县令又赏了一会儿画,夜逐渐深了,他左右在书房里巡视,最终锁定平时收藏书画的青瓷瓶子,上面蓝纹光釉,精美而典雅,他一把里面所有的字画都拿出来,独把刘真的花伞放进去。
青花瓷里一枝独秀,王县令满意的点点头,张开的伞面上洛神轻盈,凌波踏水。
寂夜明月,照在王县令宅子里,所有的事物都倒影下一片片影子,在银光下铸造起另外一个黑色的世界。
偶尔有风,吹过院中树叶莎莎,王县令的书房里早就没了灯火,王钱氏早没了,王县令养了两房妾室,早就去温柔乡里寻自在,他可不会秉烛夜读。
被王县令至若珍宝的花伞被撑开放置在书案旁,插在一个釉色细腻的青瓷瓶里,淡淡的月色从纱窗照射进来,正好落在花伞上,上面绝美的洛神披着银光,踩着青波,被月光衬的更美了。
突然间房门紧闭的屋里倏忽吹起一道风,来得无根无由,抚动屋内的垂帘,张开的花伞跟着转动,画着洛神的伞面上青赤白黑黄五色光晕流转,一闪而逝。
……
平常人家做衣服,家里女人忙活些时日就能解决,可刘真家里只有妹妹一个,年纪也不大,缝补绣花还可,做成套的衣服却没有经验,刘真的母亲很早就走了,根本没机会学。
听刘慧儿说邻居李大婶和丁大嫂针线活很好,她平日里就是跟丁大嫂学得,丁大嫂以前还在大户人家做工,学得一手好针线,刘真一大早起来,便准备请她们来帮帮忙,可刚出门,就被几个迎面而来的衙役拦住了。
“是他,就是他。”这些突然围上来的衙役刘真一个也不认识,但指认他的人却认得——王子安的书童伍花。
“你就是刘真?”为首的黑衣捕头上下打量一眼刘真。
“正是在下,不知有何事?”刘真礼貌泰然的与捕头见了礼。
他自认为遵纪守法,没有做什么恶事,自然心里也不怕什么捕快,身正是绝不会怕影子歪的,而影子歪的人,肯定是其身不正。
“书生胆子倒是不小,竟然敢欺诈县老爷的公子,王公子告你欺骗与他,狡得钱财,跟哥几个走一趟吧,王大人等着你呢。”捕头也略微抱了抱拳,礼多人不怪,正是如此,这一番客套,莫名的就认识了,原本捕头横眉冷对,此时温眉顺眼。
“欺诈?这话从何说来?”刘真疑惑地问捕头,又看看一旁的书童伍花,不明所以,心里却猜测这是遇到狗官了,以权谋私,构陷良善,为了那一百三十贯钱。
“哼,怎么,这么快就忘了?昨日你卖了我家公子花伞和折扇,付了你一百三十贯钱,就在县学前,许多人可以作证。”伍花以为刘真不承认,眼睛直直盯着他,带着怒气,说起昨日的事情,倒不像是心有机巧,真的像刘真骗了钱。
否则一般人哪里会有这样的演技。
“昨日刚见过,怎么会忘记,只是在下与王公子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何来欺诈之说?”刘真很不爽,他的画功他知道,不说当世第一,名列高手之别还是妥妥的,怎么就诈骗了。
这样的话,绝对是一个画师最大的侮辱。
“记得就好,梅捕头,他已经承认了。”伍花言辞凿凿。好像已经给刘真定了罪,让梅捕头赶紧抓他。
“书生,有什么话当堂辨说,县令大人自然会秉公处理的。”梅捕头催促刘真赶紧走,打断两人的争论。
这话提醒了刘真,那些伞和扇子都是铁证,只要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好,昨日里又有那么多人看到,根本不用怕县令滥用职权,他可是童生,县令的胆子再大,也不能没有证据凭空污人清白。
身边两个捕快在梅捕头的示意下准备推他走,刘真左右谢止,打前而行。
“可要跟家里人说一声?”梅捕头走了两步突然热心的问。
作为一个捕头,一个底层的官吏,他还是有那么一点正义心的,进了衙门,又跟县令有龌龊,到时候真的进了牢狱,没有人帮陈可就危险了。
刘真回头看了眼不远处刚被他关起来的老旧家门,十分犹豫,既想有个人作为他的后盾,又觉得不该让刘慧儿跟着担惊受怕,作为哥哥,一家之主,自然应该顶天立地,不让她有任何的担惊受怕。
想到这儿,他便又转身来,挺胸抬头打前而走,他决定要平安归来。
“不用,家里只有个妹子,还是不要她担心了。”刘真有感这个浓眉的捕头是个良善之人,拱手作谢。
梅捕头点点头,倒是个看家顾里的好书生,一定也是个懂得感恩的人,一会儿说不得要帮衬几句。
世间事都讲究一个缘分,侠客行侠仗义,前因是有侠义之心,后果是遇上了,梅捕头是个好人,助人的前因是有正义心,后果自然是观言行而定,只要是值得的人,说几句话的交情便可。
一时无话,只有伍花对刘真和梅捕头你来我往的敬礼十分愤愤然,不时盯看刘真。
几人出了镇子,没多久便到了县城。
王县令和王子安都在县衙,王县令高坐明堂,眉目凝重,王子安则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堂前来回走动,那可是一百三十贯,就这么打水漂了,肉那可是真的要疼了。
“回大人,刘生带到。”梅捕头带着刘真到衙内,回复王县令。
第一次见到现场版升堂,两侧衙役大喊“威武”,刘真饶有兴趣看着,颇感有趣,还有拍案惊堂的王县令,每一个动作一个冷视,都在告诉刘真他真的穿越了,不免又觉得心中戚戚然,有些迷茫。
“刘真你可知罪?”王县令“啪”一声拍下惊堂木,喝问到,使刘真转醒。
“王大人,小生不知何罪,还请大人详述。”刘真站在堂下,他现在还不清除到底什么情况呢,怎么就被冠以诈骗的罪名了?
“还狡辩,你这个骗子,不见棺材不落泪。”一旁王子安和杨奉都在,王子安见刘真竟然不承认,立刻让人拿来证据。
有人抱着两把伞走到刘真跟前,是昨日卖给王子安的其中两把,刘真在众目睽睽下打开伞一看,上面的山水还在,只是人不见了,画着洛神的地方空空如也。
再看绘着“玄女斩妖”的花伞,上面玄女也不见了,恐怖的黑蛟龙也没有了。
他左右翻看,查看做工和材质,确定这就是自己卖给王子安的花伞,即便是铜油浸润过的颜料也会褪色,可那没有许多年是不可能的,绝不会一夜之间,况且上面的山水还清清楚楚的。
就算是县令弄虚作假,仓促之间,也做不出来同样材质和做工的伞。
“刘真,人赃俱获,你还有什么可说的?”王子安喝问,双眼似有红光,所有的伞中画无疑“洛神”和玄女图”最为出彩,最值钱,可上面的画却没了,怎么能不气愤。
“来人呐,上状子,让他签字画押。”王县令见刘真左右翻看伞,又不说话,以为刘真辩无可辩。
“大人且慢,另外的伞和扇子呢,也如此伞?”刘真着急的问,本来以为要是纯属构陷,还能依靠自己现代的思维辩解,这下子他也不会了,这可是人证物证具在。
王县令又让管家把昨日的其它四把伞和扇子拿来,“狼回首”里的狼还在,盛夏之美里的小姐也在,其它画里的东西一样也不缺。
奇怪,甚是奇怪。
“大人,虽不知为何花伞褪了色,但的确是小生卖与贵公子的,若小生补上这两把花伞上的画,不知还有罪否?”事情已经发生,追究其根由对刘真来说没有异议,王子安和王县令两个消费者无非是想要觉得其它的花伞和扇子不值一百三十贯钱罢了。
王县令闻言一笑,很大方的说:“当然无罪,不过终究是你的错,需要赔偿一二。”
他顿了一下,又说:“刘生的画的确不错,也可多画一幅画,替作偿还,你可愿意?”
有台阶下,那自然是好的,刘真不知道是王县令真的宽宏大量,还是图他的画,只要松口就好,只是一旁的王子安却不乐意了。
“爹,怎么能就这么算了,至少也要打他二十大板。”退堂之后,刘真被带去县衙后堂作画,王子安觉得这根本不算惩罚,敢欺骗他,不惩罚怎么彰显他县令之子的威严,日后说出去,岂不是很没面子。
“行了,不过小事,斤斤计较如何做得了大事?”王县令教训了一句,见儿子很不高兴,转而和颜悦色,“刘生的画极好,马上就到了知府大人五十大寿,他最喜好画,到时候你爹我要是调任升迁,不比给你解气强?”
一番安慰,王子安心里才舒坦些,拿着王县令给他的几十贯钱,带着杨奉去春花楼潇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