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将计就计
柘州城军署大堂,黄岑安一袭墨色长袍,黑发仅用发带整齐束起,大马金刀坐在中央。他虽生得白皙清秀,身上却满是肃杀血气,此刻正抿唇怒视下方跪着的两人。
两名黑衣人显然已经支撑不住,身形摇摇欲坠,却依然咬紧牙关不肯开口。
“将军。”
黄岑安收了视线,偏头凑近身旁的暗卫。小三叽里咕噜小声跟他耳语了几句。
片刻后,他的视线再次落在两名黑衣人身上,脸上却浮现出了一丝嘲笑。
“你们费尽心思护着的那个人,本将军已经知道是谁了。”
这一句普通的话,其中一名略矮的黑衣人竟激灵得打了个寒颤,冷气自尾椎骨直抵头顶,骇得心惊肉跳。
不可能!若非这次失手,他们不可能会暴露!
这人一定是在虚张声势!
想到这里,他勉强让自己定了定神,重新低下头装死。
“怎么?不相信?”黄岑安扬了扬眉,走到两人身边,半蹲着身体握住其中一人的下巴,“廖叔,松醪酒好喝吗?”
廖叔抬眼,只见黄岑安眸光凉薄,唇角微勾,一脸不屑。
廖叔此刻哪里还不明白,怕是自己一行人的动向早就被黄岑安摸得清清楚楚,瞬间气血上涌,一口瘀血自口中喷出。
黄岑安脚下微动,外袍的衣角依然被溅上了点点血迹,他心中有些不悦,面色一冷:“我劝你们还是全部招了!”
“妄想!此番是我失察,要杀要剐随你的便!”倒是双眼一闭,破罐子破摔了。
旁边一人自浅昏迷中清醒,大约听了半句,满脸恐惧之色,口中大喊:“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你看,总也有识时务者。来人,把廖松先带下去。”
廖松却已是眦目欲裂,被人架住身体不得动弹,气急败坏吼着,“老六,别忘了你是吐蕃国人,你敢说……”
剩下的话,被人捂在喉间,“呜呜呜”地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老六蜷缩在地上,身体止不住地颤抖。黄岑安用脚尖轻踢了踢:“说吧。”
听完老六的诉说,柘州府的所有人都长长舒了一口气,然后是后怕。
这吐蕃国,竟然派人潜伏在城里,今晚就会给城内所有的水井下毒。吐蕃王族的毒药绿岚,绿色粉末无味,但沾之即死。吐蕃,是不想放过柘州城的任何一个人!
如果不是大将军有所警觉,明日怕是柘州城就满是尸体了。
于瀚袍子一撩,跪在黄岑安面前,重重地伏下身,口中满是苍凉:“于瀚失职,请将军责罚!”
身后跟着跪了一片:“请将军责罚!”
这场战事的发展,远远超过了他们的想象。其中凶险,像是一直养在室内的花朵,骤然见识了自然界的风暴。
黄岑安任由他们跪着,也好,需要多长长记性。
半响,才把于瀚扶起,又让其他人也起身:“圣人仁慈,大唐和睦,可外族向来虎视眈眈!非我族者,其心可诛!你们这是好日子过惯了啊!!”
“下官惶恐啊!”于瀚捶着胸脯,眼泪都要流下来了,“廖松常年住在城边,守城的好些军吏都称他廖叔,万万没想到,这样古稀老人,竟然是吐蕃人假扮。”
“想来,真正的廖松,已经被杀了吧。小三,你去问清楚,如果还能找到这些人尸首,好生埋葬了吧。”
有几人想跟着一起去,黄岑安没作过多阻拦。这些人中,不乏有曾经的好友,亲密的邻居。
众人渐渐安静下来,目光又投向了黄岑安。
眼下,要把穆赤赞普抓住,才是最紧要之事。今天晚上虽然动静不大,但未得回复的穆赤肯定有所警觉。
小三刚刚去酒肆查探过了,人去楼空。
黄岑安沉思片刻,招了众人上前,说了自己的计划。
“将军,这可行吗?”于瀚有些迟疑,大将军的计策虽好,但风险太高,一不小心,可能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黄岑安侧头看了他一眼,给了颗定心丸:“十一他们已经回来了。”
十一按照黄岑安的吩咐,到了黑水吐蕃军驻扎之处。先是偷听了暗探消息,后又火烧了吐蕃军粮仓。
如今没有粮草支持,吐蕃军顶多再坚持两日,就会步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气得吐蕃大将站在营帐口破口大骂。
十一他们一看已经得手,日夜兼程赶到柘州来与黄岑安会合。如今暗卫来了一半,抓一个穆赤,怕是不在话下。
临近天亮的时候,假廖松从牢里醒来,他静静地扫视了下周围,出奇的安静。手上的镣铐已经取下,他活动了下腕关节。
小心地移到门边,他嘶哑着声音喊:“给我水!我要喝水!”
两分钟后,才有一名看守之人姗姗来迟,嘴里不停地念叨:“吵什么吵?喝吧!”一个破旧的碗重重的地放到地上,一碗水撒了半碗出来。
假廖松端起碗,凑到嘴边,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你们是虐待犯人吗?这么久才来——”
守卫呸了一声,满脸不屑:“你算什么犯人?粮仓着火,大将军已经带人抓到了放火之人,怕就是你们那什么赞普。”
不可能!
这是假廖松心底浮现出的第一感觉。穆赤赞普蛰伏多年,从来都是委派他们做事。水源下毒之际,暗桩尽数被抓,死的死,关的关。
就怕赞普等不到他们的消息,自己亲自上阵。
这么一想,假廖松倒是有些着急了。他们被抓没关系,赞普可千万不能落在中原人手上。
想到这里,他也不再犹豫,趁着守卫转身之际,一个手刀狠狠劈向守卫后颈。
待人软软倒下,才按下翻涌的血气,定了定神,把身子藏在阴影里,悄悄走向门口。
许是人手都出去抓人了,门口再无看管之人。假廖松来不及多想,翻身飞到屋顶,踩着瓦片往西街掠去。
到了一处不起眼的民宅,确定身后没跟着人,才敲了门板。“叩叩叩”三下后,又是一声不知名的鸟叫。
门瞬间被打开,竟是穆赤开了门,见了假廖松身上满是伤痕,忙扶了他进去,又飞速地落上锁。
“怎么回事?”穆赤问。
“下毒一事败露了,其余人都被抓,只有我侥幸逃出。赞普,您要马上离开,柘州已经不安全了。”假廖松跪在地上,劝着穆赤。
一步错,步步错!
他就不该妇人之仁,在黄岑安还没到之前就应该把柘州拿下!
闭了闭眼,穆赤满心疲倦:“知道了,天亮就走吧。”
“怕是您走不了了!穆、赤、赞、普!”
黄岑安不知何时站在墙头,看着两人,笑盈盈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