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8章 返京
狄诚此刻正稳坐营房中,只待派去的人带回姜琰首级。心中不止一次嘲笑王凤胆小,栾彧一死,大事已定,姜琰一小女子能耐何?偏这王凤令狄诚必要解决了姜琰。
正思忖间,忽听门外有响动,不及思索,房门已被撞开。一群军士涌入,将狄诚及其随从尽数拿下。姜琰与高谦缓缓步入房中,四下打量,一挥手,无关人等皆被带下。狄诚大惊,心内暗暗叫苦不迭,但口中尚不服:
“王妃这是何意?这苏清风谋害王爷与先帝皇子,意图谋反,末将已将他拿下,王妃应杀了他为王爷报仇,为何反来擒我,莫非这苏清风是受了你的主使,刺杀王爷不成。”虽说刺杀姜琰的人失手,但栾彧已死,狄诚深觉姜琰一介女流,如何能扭转乾坤。所幸消息已传出,只消拖延几日,王家起事,姜琰必失分寸,到时北境军群龙无首,还不是尽在自己掌控。思及此,心中稍安。
姜琰回眼冷冷盯视狄诚,面上无一丝表情,不一时,狄诚竟有些惧怕,不觉脊背发凉,别过眼去。
“狄将军所言极是,苏将军确是奉本公主之命行事。若非如此,狄将军又岂会依本公主之意,传信与王家。王家若不得狄将军之讯,又岂会起事,本公主又如何一举除了王、卫两家。”
“哼,毒妇好大口气,王家掌西南大军,唯有北境军可与之抗衡,你一介女流,有何德何能号令北境军。况你竟毒杀亲夫,若本将军将此事宣扬出去,北境军中将士,怕不生吞了你。”
“狄将军心思缜密,此次必是被荣华富贵迷了心智。事到如今,本公主便叫你死个明白。”说罢朝苏清风使了眼色,苏清风便扶栾彧、田祥喂下清水,不一时,两人悠悠转醒。苏清风扶二人坐起,姜琰见栾彧与田祥神色如常,也自安心。
一番所为看惊了狄诚,这才知栾彧诈死,引自己上钩。
“苏清风,你这诡诈小人,栾彧与姜琰害死你亲妹,你竟还肯为他二人卖命,你如何对得起你死去的妹子。”
“劳狄将军记挂,明月来迟了。”脆生生一言,一女子步入房中。
“苏明月,你竟没有死?”狄诚不忍惊呼。
“那是自然,皆是王妃吩咐。”
“姜琰,你竟在那时便筹谋?丞相所言不虚,是狄某小瞧了你。”
“王凤老匹夫,自以为聪明,竟用文华公主试探皇三子下落。一封书信辗转送至西域大月,王凤若想得知武宁王与本公主在西域一举一动,必要借西昌之力。这么巧王爷正在西域肃清西昌余虐,探得王凤身为大盛丞相,竟勾结西昌,欲覆大盛江山。此条罪状,足可诛王氏九族。”
“哼,姜琰,你莫要得意,你知丞相意图又如何?当今皇上荒淫无道,王氏一族是救民于水火。西南大军北上,北境军主力必要南下,如此北境空虚,西昌虽多年积弱,可如今得了王家之利,且元昊骁勇,举国之力一击,北境危矣。姜琰,你当你夫妻当真可力挽狂澜,扭转乾坤么?妄想,田家大势已去,你若聪明,该当为你夫妇寻一退路。王丞相与王大将军仁慈,只要公主与王爷愿意称臣,便仍是北境之主。若妄动干戈,失了北境,你与栾彧恐成丧家之犬矣。”
“如此,本公主与王爷还当谢狄将军为我二人着想喽?”姜琰语带戏谑,“只是狄将军多虑了。西昌不会与大盛开战。”姜琰胸有成竹看着狄诚,狄诚心中没了主张,不觉问道:
“你这是何意?”
“大月国四万铁骑已陈兵玉门。大月与西昌有覆国之仇,为这一日已等待了几十年,这样一支虎狼之师,元昊敢轻举妄动吗?且本公主已答应元昊,只要大盛事定,便与西昌开互市。草原上有句俗语,‘千羊在望,不如一羊在手’,元昊是聪明人,他知就算王家事成,北境还是姓‘栾’。”
“休得狂言,大月铁骑,怎肯听你一女子调遣。”
“哈哈,狄诚,你身在北境,竟不知本公主拜大月相国之事。此事大月国王曾明旨昭告天下,王凤必知,可他却没有传信与你,必是怕你得知后心念摇摆。”
狄诚听毕姜琰之言,遍体生寒。如同苏清风,被自己利用除了栾彧,再被自己拉来当替罪羊一般,自己是否亦被王凤利用。王凤答应事成之后,自己便是北境军主帅,可王素亦多年领兵,身边必多心腹,怎会放心让自己统领北境二十万大军。思及此,狄诚悔恨万分。
“狄将军,念你多年在北境军中效力,屡有战功,本公主将实情与你言明。你是武宁王麾下,便请王爷亲自处置吧。”
栾彧此前一言不发,如今步至狄诚面前。
“你我同袍多年,为何要如此。”
“成王败寇,莫再多言,杀剐悉听尊便。”
“兄弟一场,本王不会杀你。”
狄诚听栾彧此语,起初一惊,进而大笑道:“栾彧,你这沽名钓誉之小人,你怕杀我会污了你的名声么?兄弟?你何曾当我是兄弟?苏清风黄口小儿,呼延霆更是一介女流,皆因与你私交而得统领骑兵,数得封赏。而我呢,永远只能领步兵,不得建功不得封赏。这就是你待兄弟之道么?”
栾彧听罢道:“光合二十五年,野鹿谷一战,本王命你带一万骑兵设伏,待西昌军被呼延霆赶入谷中,你便带兵与她里应外合,全歼敌军。可你临阵怯战,贻误战机,致使呼延霆独自应战,险些全军覆没。那时本王便想将你军法从事,顾念旧情才从轻处罚,你不领恩便罢了,竟还心生嫉恨。”
“不必多言,王爷是北境军主帅,如何用人岂容属下置喙?狄将军在军中多年,竟连此事亦不懂么?王爷已有明旨,留你性命,带下去。”姜琰性急,已无心再听狄诚强辩。
狄诚见此,恨恨无言,转身欲出房门,不想突回转身,拔出佩剑刺向姜琰。
栾彧似乎早有所料,举剑一抖,佩剑飞出击在狄诚胸口,狄诚口喷鲜血,倒地不起。门外军士应声进来,拖了出去。
“阿婧,有没有受惊?”栾彧一步踏至姜琰身侧问道。
“我无事,勿忧心。”
“妇人之仁,为何不杀了他,险些连累了阿婧。”高谦怒道。
栾彧正欲发作,姜琰忙劝道:“彧……”姜琰轻轻向栾彧摇头,“还请王爷先去处理军中之事,余事再议。”栾彧看看爱妻,终是点头应允,带了苏清风出了营房。
“祥哥哥,今日除夕,王府中家宴,请祥哥哥务必光临,妹妹有要事相商。”
“好,我亦有许多话要说与妹妹。”田祥说罢,大步离开营房。姜琰望着田祥背影,欣慰万分。
“阿婧,我见你看田祥的眼神,好似母亲看着长大的孩子一般。”高谦见众人离去,房中只剩姜琰,便说笑道。
“莫胡言,祥哥哥并不似你想得那样不堪。”
“那狄诚,你欲如何处置?留着终究是祸害。”
“罢了,栾彧重情义,不忍下手,我与他一体,如何能拂了他之意?也请陛下勿要下手,一落水狗,不值陛下垂青。”
“知道了,你事事以栾彧为重,本王当真嫉妒得紧。”
“陛下有何事?若用得到我,不妨直说,我亦以陛下之事为重。”姜琰真诚言道,炽热目光盯视高谦,高谦突不敢正视,别过眼去。
“阿婧,我有一事瞒你……”
“谦,你不必多言,我懂你。你我相知多年,我早已视你为至爱亲朋,纵有欺瞒,亦是一心为我。”
高谦欣慰,轻笑道:“你这狐狸,竟早知端底。那为何不早言明,害我内疚许久。”
“你有过内疚么?本公主丝毫未觉。”说罢便大笑起来。
“罢了,本王不予你做口舌之争。你当真应下元昊开互市?”
“正是。”
“为何如此?大月调兵遣将,花费粮草军资,只为与西昌一战,一雪前耻。”
“此番全部军资,皆由本公主负担。”
“阿婧,你知我非此意。”
“陛下,我知你意。但大月骑兵,装备虽精良,却未经一战,成军之初便迎此大战,结果未可知。况北境军主力不日便要随栾彧南下,我与田祥也要带兵回京城,北境只留些许步兵戍边,无法给你支援。再者南北两线作战,我恐怕会顾此失彼。”
“此言亦有理。”
“战事一起,受苦的总是两国百姓,陛下向来爱惜大月子民……”
“罢了,相国伶牙俐齿,本王可说不过你,便依相国吧。”
“如此,谢过陛下。”
除夕宴罢,姜琰请了田祥到自己房中叙话。
“月儿当真玉雪可爱,与母亲一般模样。”田祥抱着栾月,“可惜舅父没有为你准备礼物,稍后舅父定补上。”
“祥哥哥,请来奉茶。”
田祥将栾月交给明月抱出,与姜琰二人对坐。
“今日除夕,婧儿竟未饮酒,而是奉茶,当真稀奇。”
“五年多未见,祥哥哥一见面就要取笑我么?”
“罢了,妹妹定有要事,不妨直说。”
“正是。哥哥,如今大盛江山风雨飘摇,妹妹望你能挺身而出。”
“需要哥哥作甚,妹妹只管吩咐。”
“不敢。若不出妹妹所料,王素起兵便在这三五日,栾彧带兵南下平叛。妹妹想哥哥与我一同带兵回京城,与阿霆汇合,主持大局。”
“好,都依妹妹之意。”
“多谢哥哥。当今皇上无道,已失民心,若另立新君,哥哥以为谁可堪此任。”
“婧儿……”
“此事请哥哥细细思量。”
田祥满腹心事回了军营。栾彧回房,见姜琰亦忧心忡忡坐于案边。
“夫人,勿要挂心,有为夫在。”栾彧行至姜琰身侧站定。
“夫君。”姜琰糯糯一声,舒臂环住栾彧,头靠在栾彧腿上,小鸟依人般,全无白日间营房中的盛气与冷峻,栾彧听得心也酥了。弯身坐于姜琰身侧,看着姜琰微微嘟起的小嘴儿,不觉失笑,将爱妻揽在怀中道:
“婧,你莫担心我。”
“我如何能不担心。王素将兵几十载,深谙兵法,更有‘常胜将军’之名……”
“他是‘常胜将军’,为夫亦是‘北境杀神’。他熟谙兵法,为夫亦多诡道。请夫人放心便是。”
“彧,你不可轻敌。此番南下作战,骑兵多有不便,你必要谨慎。我早同你言明,你若赴死,我必追随。”
“阿婧,”栾彧心内大痛,“不可,如今我们有了月儿,不论我如何,你都要好好将月儿养大。”
“月儿是大月琅玕公主。”
“阿婧……”
“你莫再劝我,你好好保全自己,便是保全我。”
姜琰固执,栾彧亦无法,长叹口气道:“罢,为夫明了,必会平安归来。倒是为夫要忧心你,你姑母与田祯怨恨你,你此去京城,万一他们布下陷阱,你岂不是自投罗网?不若留在北境,有高谦护你。让田祥回京城,有阿霆护他。待我平定王素回京,你再入京主持大局也不迟。”
“王凤诡诈,太后阴毒,恐田祥与阿霆难以应付。事到如今,箭已在弦,也便如此吧。彧,你勿担心我,为了你,为了月儿,我也会保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