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3章 老周家的都回来了
时光荏苒,转眼到了建国二十年。
腊月二十三(阳历1月30日),小年。
太平胡同,郑家。
“老邱,麻酱还没调好么?锅都开了!”
“快了快了。”
邱少宁端着小铁盆,飞快的搅动。
郑娟端着切好的豆腐,洗干净的白菜,往桌上摆放。
炕上方桌上,大铜锅里水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周秉昆已经开始往锅里夹羊肉了。
郑老太太笑呵呵的,看着他们备菜。
光明已经等不及,捏了个白萝卜片塞嘴里,咔嚓咔嚓的吃起来了。
都上了桌,把麻酱分好。
周秉昆给郑母和光明倒了两杯水,给老邱郑娟还有自己,倒上白酒。
他端起小酒盅,说道:“这第一杯,祝愿在座的都身体健健康康!”
“好,干杯!”老邱吆喝的最起劲。
大家一起举杯。
郑娟抿了一口,辣得眯起了眼。
周秉昆看着郑娟瞬间泛起红晕的小脸,哈哈大笑。
老邱也在一旁打趣,“娟子,这是你们家昆儿领的第一杯酒,你可得喝了。”
郑母和光明在一边乐,郑娟的脸更红了,微微犹豫一下,咬牙闭眼一口喝了下去,登时辣的眼泪都出来了。
“快,光明,把你的水给你姐喝点。”周秉昆说道。
“来,动筷,吃肉!”
“对,吃肉!”
大伙伸着筷子夹肉,光明吃的满嘴麻酱,周秉昆开始劝酒。
“秉昆,你爸回来了没?”郑母问道。
“我爸写信说,二十六回来。”
“今年你家终于能一家团圆了。”
“是啊,我妈天天盼着过年。”周秉昆笑呵呵的说道。
“哦,对了。”周秉昆对郑娟说道:“娟儿,二十七上午你带大娘和光明去照相馆,我已经约好了。”
郑母说:“我们就搁家呢,拍那干啥?”
“大娘,这你就不懂了吧?拍照能让历史定格在一瞬间,让瞬间成为永恒。还可当做一种念想,用来回忆,通过相片回忆过去的一切幸福、美好的事情。”
“你这大道理真多。”
周秉昆笑笑,说道:“反正听我的就对了,娟儿,你可别忘了啊。”
“知道了。”
老邱乐了,“嘿,秉昆,娟子还没过门呢,这就使唤上了?”
郑娟羞赧的说道:“邱师傅,你咋又拿我开玩笑?”
“我这哪叫开玩笑啊,秉昆明年就十八了,我看可以张罗婚事了。郑大娘,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郑母微笑不语,在老太太心里,早就把秉昆当自己姑爷看待了。
光明拍手叫道:“我早就想叫我秉昆哥姐夫了!”
周秉昆鼓励:“没事,光明,你现在叫姐夫也行!”
“秉昆!”郑娟白了他一眼,自从周秉昆上了班后,说话越来越不把门,感觉都是跟国庆、赶超他们学坏了。
周秉昆嘿嘿一笑,“这不是让光明提前练习练习嘛!”
......
腊月二十六,吉春火车站。
周秉昆和大哥周秉义在出站口等着,看到周父出来,赶忙上去把手里的行礼接过去。
“爸!”兄弟俩喊道。
“诶?秉义,秉昆,你俩都来了?”
周秉昆说:“都等你一个多小时了。”
“来这么早干啥,我不是写信告诉你们我几点到了么?”
“你不知道这一天,我妈一会一句‘昆儿,你爸快到了吧?’‘你咋还不去接你爸呢?’,你说这家里咋呆着?”
周父笑笑,跟着俩儿子往回走去。
刚进院子,周秉昆就大喊:“妈,我爸回来了。”
周母正在炸丸子,听见喊声,把手里的铲子递给郝冬梅,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急忙往外走。
就看见周志刚穿着军大衣,站在院子里,正面带微笑的看着她。
“他爸,回来啦!”周母眼圈发红,轻声说了一句。
“回来了。”
一句话饱含了无尽思念,周父也不禁动容。
周秉昆很没眼力见的,果断终止了老两口的深情对望,“快进屋吧,外面怪冷的。”
“哦,对对,进屋进屋!”周母回过神,转身撩起帘子。
“妈,你也进。”周秉昆接过帘子,张罗着大家回屋。
周父周母、三兄妹,还有郝冬梅,一大家子人,围着一桌酒菜,给周父接风洗尘。
俩兄弟陪着周父喝酒,周父喝口酒感叹:“没想到,我这一去就是四年,再回来,家里变化这么大,三个孩子都工作了。”
周母:“可不是咋的,你去年咋不回来呢?”
“去年那会隧道突然冒顶,出现紧急事故。我是老员工,经验丰富,领导想让我盯着把事故处理完,所以就没回来。不过,这不挺好么,要是去年回来,今年不就碰不着秉义了么?”
周母叹气:“咱这一家,秉义在兵团工作,两年才让休探亲假,你是三年一次,都离的那么远,一家人想聚一次怎么就那么难呢?”
说着忍不住又掉下了眼泪。
“诶,妈,快过年了。爸回来这是高兴的事,你咋又哭上了呢?”周秉昆赶紧劝道。
“是啊,妈,兵团其实离咱家不远,有事的话,我一天就能回来。”周秉义也赶紧安慰母亲。
周蓉也笑着说:“我离家更近,骑车不到一小时就到家了,咱家也就爸那有点远。”
“别光聊天,吃菜啊!尝尝爸带回来的腊肉,要说腊肉还是西南那正宗。爸,下回你要是不回来过年,你就把腊肉给家寄点。”
“说啥呢,你这孩子!”
周父见儿子喜欢吃他带回来的腊肉,心里高兴,说道:“这是我和当地村民买的,等爸回去再给你们买点。”
千里迢迢的背着礼物回家,不就图家里人喜欢么。
“爸,我敬您!”周秉义端起酒杯,父子两单独整了一杯。
郝冬梅端起手里的水杯,说道:“秉昆,我敬你一杯!”
“咦,嫂子,这是为啥?”
周秉昆一句话,顿时让郝冬梅羞红了脸。
“喊啥呢?你这孩子又犯傻了吧?”周母拍打周秉昆。
周秉昆嘿嘿一笑道:“这不明摆的事么?”
周蓉也捂嘴偷笑,周秉义呵斥一句:“秉昆,正经点。”
“是啊,这孩子,都上了班的人了,还一天天的不着调乱喊。冬梅,这不还没过门么?”
得,周母一句话,给这事定性了。
周秉昆给老妈一个肯定的眼神,暗暗伸出大拇指。
妈,还是您老道行深啊!
郝冬梅端着水杯,尴尬的要命,头都快低到桌子上了。
周蓉出来打圆场,她用胳膊肘碰了一下郝冬梅,问道:“冬梅姐,你为啥要敬秉昆啊?”
“哦……”郝冬梅支吾的说道:“就是秉昆给我们知青点装的那个压水井,其它几个姐妹都托我回来,给秉昆说一声谢谢。”
周父好奇的问道:“哦,还有这事?”
周秉义解释道:“爸,去年秋天秉昆背着大铁圈和井抽子,跑到兵团找我,说让我给他找根铁管子,原来他做了两个压水井,给蓉儿那装了一个,另外一个送过来装到冬梅她们那。把冬梅她们知青点的那口手摇的轱辘井改成了压水井,她们打水能省不少劲。”
周父听了点点头,说:“还是秉昆心细,这件事,秉昆做的好!来,爸也敬你一杯。”
周秉昆端起杯和父亲碰了一下,一口喝掉。
周蓉笑眯眯的,摸了摸周秉昆的头。
“诶,姐,咋还动手动脚的?”
“我就摸了,你能咋地?我现在是越来越觉得,咱家小昆真是懂事了,都知道心疼人了。”
“姐,你好好说话。”
“姐表扬你还不乐意了?妈,你是不知道,自从我那装了压水井,小柳沟子好多妇女都去我那打水。这大冬天的,井口上全冰碴子,轱辘井又累又慢不说,水提上来后,还得费劲的把桶拎出来。听她们说,有个女的拎水,脚踩在井口上,滑了一下人掉井里去了,老吓人了。”
周母感叹一声,爱怜的看着女儿说:“要么说农村苦啊,城里都用上自来水了,哪还用这么费劲的打水。”
周父也认同的说道:“是啊,咱们国家大建设,有点铁都投入到建设里去了,哪舍得打个压水井呢。”
郝冬梅问:“蓉儿,那掉井里的人救上来了么?”
“救上来了,就是听说得了场大病。”
周母看看周蓉,突然想起个事,对着周父问道:“他爸,上次写信跟你说蓉儿的婚事,你后来信里也没说,你是个啥意思?”
一句话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周父那。
周父见大家都瞧着他,笑笑:“我能有啥意思?这蔡晓光在我走之前,就经常来咱们家玩,这孩子我也算了解一些,心眼不坏。更何况,这些年蓉儿去了乡下插队,也对蓉儿一直关心着,我觉得挺好,我没意见。”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不愿意呢!那你咋信里不说一句呢?”
“我这不想着回来,听听蓉儿的想法么?”
周蓉放下筷子,很直白的把她的想法说了出来。
“爸,我和蔡晓光聊过了,他支持我继续在小柳沟教书,更何况下乡知青想返城,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蔡晓光的家里是什么意见?”
“他妈去世的早,就他爸一人管他,他爸没意见。”
周父点点头,“以后就要苦了你了,要来回城里乡下的两头跑。”
周蓉笑笑,“爸,比起你和我妈,我这幸福多了。至少一个星期能见一次面,我妈得等三年才能见你一次。”
周蓉心直口快的一句话,又说到母亲伤心事上了。
周秉昆一看气氛不对,赶忙端起杯张罗:“咱爸没意见,姐,提前恭喜你啊,来来,咱大伙一起喝一个!”
喝完酒周秉昆笑着打趣道:“哥,我姐都准备结婚了。你和冬梅姐啥时候办啊?”
周父笑着点评一句:“冬梅这姑娘我看着不错,性格文静,知书达理。”
郝冬梅羞涩的低下了头。
周秉义笑着解释:“我现在刚提为宣传干事,正是最忙的时候,我和冬梅的事,我俩商量过了,准备再缓缓。”
“嗯,也对,男人就要以事业为重。”周父赞同。
虽然之前周秉义和她聊过,她也支持周秉义好好干,把重心放在工作上,可当着周家人的面,周秉义说到再缓缓时,郝冬梅心里面忍不住还是有点失落。
现在的她,寄宿在周家,比之以前少了很多自信。
在面对温文尔雅,又如此优秀的周秉义时,因为家庭背景的原因,她甚至会觉得自卑。
跳过周秉义的话题,一家人又热闹的聊起了周蓉的婚事。
周家的屋子里不时传出阵阵欢声笑语,路过的街坊忍不住好奇,透过布满冰花的玻璃窗往里面瞧去。
原来是老周家的人都回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