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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暗涌
鸦羽浸血
蓉城崩塌后的第三日,连风都带着铁锈味。
陆子佩倚在斑驳的城墙上,指尖摩挲着玉箫上的裂痕。这是叶洛雪前日硬塞给他的,说是“护身符”,可他总觉得那姑娘在箫管里藏了什么机关——比如一吹就会炸开的火药,或是喷出迷烟的暗孔。毕竟上回秋墨雨偷吃她藏在琴匣里的桂花糕时,就被机关弩追着射穿了三条街。
“这玩意儿真能辟邪?”他对着玉箫嘀咕,远处忽然传来孩童嬉闹声。几个脏兮兮的娃娃蹲在巷角,用树枝戳弄一只僵死的乌鸦。那鸟喙间叼着半片腐槐叶,眼眶渗出的血丝蜿蜒如蚯蚓,将青石板蚀出细小的孔洞。
陆子佩眉头一皱,正要上前,身后猛地炸开一声吼:“陆哥!看小爷新得的糖葫芦——”
秋墨雨举着根山楂串蹦跶过来,衣襟上泥浆混着糖渣,活像在泥潭里打过滚的糖人。更诡异的是,他领口竟挂着半截扭动的蚯蚓。
“槐叔说城西结界裂了!”他囫囵吞下一颗山楂,汁水溅到陆子佩袖口,“定是那些被欲控制的蠢货又在撞墙……哎,你这箫借我玩玩?”
话音未落,一根槐树枝“啪”地抽在他后脑勺。林槐佝偻着背从阴影中走出,枯树皮似的脸上绿纹浮动:“蠢货?你闻闻这土——”
他指尖捻起一撮焦黑泥土,霎时腥气扑鼻。陆子佩瞳孔骤缩:那泥土中竟嵌着半片青色鳞甲,边缘咒文如蛆虫蠕动。
蛇蜕如刃
城西结界前,卿君离正用剑尖挑起一缕粘稠黑液。
液体落地腾起青烟,秦奂央捏诀召出的真火倏然暴涨,火光中浮出密密麻麻的咒文,像是千万只蚂蚁在啃噬屏障。
“青衣的血珠……”卿君离颈间玉蝉嗡鸣,金重虚影在她身后凝聚。这位上古大神的轮廓比往日清晰许多,眉目低垂,竟似含着一丝悲悯。
“他果然没死透。”秦奂央咬牙甩出符咒,火墙轰然拔地而起。
地缝中却窜出数十条赤蛇,蛇首生着模糊人脸,嘶声如钝刀刮骨:“祭品……给修罗大人……”
一条赤蛇突然甩尾横扫,秋墨雨的糖葫芦滚落在地,瞬间被蛇群吞没。“我的山楂!”他哀嚎着抡起一旁青砖,却被林槐的藤蔓拽回身后。
“退后!”陆子佩横箫于唇,清越音波荡开的刹那,赤蛇齐齐僵住。卿君离的柳叶镖破空而至,七枚飞刃钉入蛇头,在地面结出北斗杀阵。黑血渗入土中,凝成一行扭曲血字:
【子时,断魂崖】
林槐的槐木杖重重顿地:“陷阱。”
“但若不去——”秦奂央望向结界外翻涌的黑雾,“今夜过后,蓉城便是死城。”
骨戏
亥时的断魂崖,月光像掺了砒霜。
众人隐在乱石后,崖边黑影的斗篷下露出一截血色珠串。秦奂央握紧符纸刚要起身,卿君离忽然按住他手腕。她指尖点在玉蝉上,金重虚影正剧烈震颤,仿佛在与某种力量角力。
“阁下既然邀约,何必藏头露尾?”陆子佩忽然扬声。
黑影低笑转身,兜帽滑落——那张脸与青衣别无二致,只是瞳孔化作蛇类竖瞳,嘴角裂至耳根:“好眼力,可惜……”他指尖血珠炸裂,“猜错人了!”
血雨落地成蛊,岩石缝隙中爬出森森白骨。秋墨雨一棒砸碎骷髅头,扭头却见叶洛雪被骨手缠住脚踝。她玉箫横吹,音浪与白骨相撞爆出火花,宋蓁瑶的琵琶弦却在此时崩断一根。
“接住!”莫轩从崖顶跃下,寒铁棒插入地面的瞬间,冰霜冻结方圆十丈。他鬓角还沾着糕饼碎屑——方才分明是躲在岩后偷吃。
“小心上面!”林槐暴喝。血雨中浮现一道巨阵,欲悬浮于阵眼,手托跳动的黑色心脏,半面如仙半面如鬼。
“复生引……”卿君离眸光微动,“你竟敢用修罗的血——”
“多亏你们毁了封印呀。”欲轻笑,指尖划过心脏,“子时到了。”
地底传来轰鸣,蓉城结界轰然崩塌。血色光柱中,六只猩红巨眼如血月悬空,修罗残躯的阴影笼罩四野,所过之处草木皆成焦土。卿君离踉跄后退,颈间玉蝉突然滚烫如烙铁——那枚自生时就佩戴的护身符,此刻正发出濒死蜂群般的嗡鸣。
“师姐!“秦奂央甩出的符咒被血光吞没,眼睁睁看着卿君离被气浪掀飞。她后背撞上断崖的刹那,玉蝉“咔嚓“裂开细纹,一缕金光如游蛇钻入她眉心。
剧痛。
卿君离的视野骤然颠倒,仿佛跌进沸腾的金色熔岩。无数锁链从虚空中垂下,尽头拴着一道模糊人影——金重的神躯被钉在血色祭坛上,每根锁链都贯穿一处关节。最粗的那根铁索缠在她脖颈,随呼吸越收越紧。
“原来你一直……在我魂魄里……“卿君离艰难抬手,指尖触到锁链上密密麻麻的“双生契“咒文。金重忽然抬头,神明的瞳孔裂成碎金:“逃!“
现实中的惨叫声将她拽回现世。
陆子佩的玉箫炸开音爆,勉强挡住一道血光,左臂却被腐蚀得白骨森森。秋墨雨的寒铁棒插在岩缝里,正徒手掰开咬住林槐肩膀的穷奇獠牙。而阵眼处的欲高举黑心,笑容癫狂:“修罗大人,请痛饮祭品——“
玉蝉彻底碎裂。
卿君离感到心脏被无形之手攥住,金重的虚影从她胸口一寸寸挣出。锁链拖曳声震耳欲聋,每道金光浮现都带出血肉剥离的剧痛。那上古大神的轮廓逐渐清晰,竟是半面慈悲半面修罗的可怖模样。
“以神饲魔……好算计……“金重的低语掀起飓风,祂残缺的右手缓缓抬起。卿君离的瞳孔泛起鎏金色,手中剑自动飞入虚影掌心——剑锋触及金重手掌的刹那,竟化作青铜巨戟。
阵眼处的欲终于变了脸色:“不可能!你的神格明明被双生契——“
“锁得住神躯,锁不住杀意。“金重与卿君离的声音重叠轰鸣,巨戟裹挟着三百年积怨劈下,“这一击,敬天地不仁!“
金重虚影一掌击向阵眼,气浪将众人掀飞。卿君离挣扎爬起时,阵中只剩一缕遁入地底的黑气。她颈间玉蝉裂开细纹,金重虚影黯淡如风中残烛。
“去长生乡!”林槐嘴角溢血,“那里有十八兵仙的结界,能暂时压制修罗残躯——”
“不必了。”
“这场戏,该换角儿了。”清冷男声自云间落下。韩信踏剑而来,雪白衣袂翻飞如鹤,身后跟着扛银挝的岳云。少年肩头蹲着的金眼黑猫忽然跃下,雷光中化作玄甲小将,双锤缠绕电蛇:“小爷岳云,专治不服!”
修罗残躯咆哮震天,六只血瞳锁住韩信。地底深处,青衣真身睁开双眼,血珠在掌心流转:“终于……都到齐了。”
蓉城郊外,荒庙香炉升起一缕青烟。
独眼老狐的残魂凝视着《天机诀》上的图腾——双生契的纹路与吊坠重合,中央金重被锁链贯穿心脏。
“虎头啊……”他叹息消散,“你这两个徒弟,才是真正的劫。”
幕间·碎玉
叶洛雪蹲在废墟中,玉箫抵住一名老妇眉心。黑气正从对方七窍涌出,化作狰狞鬼面。
“姑娘……救……”老妇眼眶淌血,指甲深深抠入地面。
“忍一忍。”叶洛雪咬破指尖,血珠渗入箫孔。清音荡开的刹那,黑气尖啸着消散,老妇昏倒在地。
远处传来宋蓁瑶的琵琶声,被欲控制的人群如潮水退去。红衣少女坐在残垣上,裙摆染血,弦上沾着半片槐叶。
“第几个了?”她懒懒抬眼。
“二十七。”叶洛雪擦拭玉箫,忽然皱眉,“你的手……”
宋蓁瑶掌心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血滴在琵琶上竟凝成冰晶。“无妨。”她轻笑,“反正这身子……早该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