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日头渐渐斜了，一点残阳洒在街道上，只是不消片刻，就让滚滚车流撞得粉碎，找不到一点儿踪影，可当车流过去，它又静静地躺在石砖上

唐加快自己的脚步，帽檐儿低低的垂着，整张脸都淹没在阴影里，看不真切

托雷斯神父就住在这不远，为了方便，我们暂且叫他托神父。他虽然打心眼儿里不喜欢中国人，整日里把圣经背的滚瓜烂熟，见了谁总要劝慰两句。这倒更激起了他将中国人从所谓“蛮荒”中拯救出的心情，因此到摆出上帝使徒之流的派头，乐于去帮助这些中国人，也是为了挣个一两镑在家里偷偷喝瓶啤酒

唐踏上他家口的台阶，准备按下门铃时，托神父正在准备把啤酒放回架子上，突然的门铃声吓得他手一抖，啤酒瓶在地上摔的四分五裂，金黄的酒体流了一地

门铃又响了一遍

托神父愣了一下，随即一把扯下钢琴罩，盖在地上的碎片上，随后慢慢的走去开门

唐将自己的衣服理理，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拇指大小的十字架挂在脖颈上，怀着一点敬畏，看着那黑木门慢慢打开，托神父站在门口，袖口微微打湿了，胡须上还沾着一点泡沫

他突然感到一种发自内心的可笑，可他的任务却不允许他笑出来，于是他的脸诡异的抽动一下，随后又归于平静

托神父很快理出一副得体的样子：“先生，您有什么事。”

“很抱歉打扰您，先生。”唐开口了，“有些事想和您商量，我们进去说吧。”

托神父很不满他的冒昧，放在往常，他定是要斥责他一番，随后再说几句圣经里的名言，但他今天却感到莫名的心虚。愣神间，就把唐放了进来

他只在一瞬间就回过神来，随后快步走到前面，直接将人领进了书房

唐很不客气的坐下，托神父给他倒了一杯茶，随后清清嗓子，正准备开口，唐从怀里拿出那封信，推到了托神父面前

“天气不错，”唐指了指窗户，又看了看信：“是扬牧师给您的，希望您能帮助我们。”

托神父拿起裁纸刀把火漆揭开，拿起信看了看，他的眉头皱了起来，嘴角抽动着，整个屋子陷入了寂静

帮中国人找房，简直和天方夜谭没有什么区别，托神父准备委婉的回绝他，一张支票却已经塞到了他手里

随后唐把手一抱，静静等着托牧师的回应

托神父看清了支票上的金额，他的整张脸都因愉快而变形，那像老榆树皮一样的脸皱得更紧了

“帮助你们，当然是我们的责任。”托神父生怕对方反悔了

“谢谢您，事情办成我们还要重谢。”

“不，不能帮助你们是我的荣幸，事情办好后我会联系你们。”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愿上帝与你同在。”

等到唐回去的时候，太阳即将从地平线落下，街上的行人已经很少，唐的手里还拿着一块他刚从面包房里买的蛋糕，他很久没有闻到这股奶油的香味了

可突然间，一个背影引起了他的注意，那女人穿着一身美国式的黑裙，手里提了一只棕色手提箱，头上大大的黑帽子很引人注目，高跟鞋在地上发出脆响

这一瞬间，唐的心脏就因恐惧而急剧收缩，他到死也忘不了那个背影，他扶着墙喘着粗气，眼前甚至冒出金花，等他回过了神来，那个人早就消失在人群中

他看看时间，临时改道，在阳光照不到的小巷里，买了两把手枪，靠着路灯吸了一支烟，看着灯光洒在身上，快步回了旅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