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情人》与“告别”
洛羽琼走在鹅卵石铺的沿河路上，头顶的枝条被微风吹得摇曳，落下几枚槐花在他肩膀上，他就这样被风推着，走向不远处坐在长椅上看书的少女。
女孩有一头细软笔直的长发，长发上别着一只Hello Kitty的发卡，穿着白色棉布裙子和一双蕾丝花边的白短袜，手上捧着一本杜拉斯的《情人》，阳光透过绿叶的间隙洒落在她的棉布裙子和肌肤上，如同斑驳的碎金。
洛羽琼想起第一次见到陈雯雯的场景……
她坐在图书馆的落地窗前，外面灯火昏暗，风吹起满树浓绿的叶子，她捧着《情人》低垂眼帘，眼眶微红，万分美好，仿佛不染尘埃的仙子。
直到洛羽琼走到她对面的位子上坐下，她才从悲伤的情绪中抽离出来，躲在书后，悄悄地观察对面的人，那双纯净的眼睛如林间的小鹿般剔透，充满了好奇与探索的欲望，散发着天真的气息。
“你看过《中国北方的情人》么？”洛羽琼轻声询问。
陈雯雯一愣，无声的笑笑，摇了摇头。
“它是玛格丽特·杜拉斯得知中国情人已死的事情后，写下的故事，可以说是《情人》的补充。”洛羽琼说。
陈雯雯对《情人》这本书情有独钟，却对玛格丽特·杜拉斯的事迹知之甚少。她合上书本，向洛羽琼投来探求的目光。
“写《中国北方的情人》时，高龄的杜拉斯终于承认了对中国情人的爱：我早就爱上你，我永远不会忘记你。”洛羽琼说，“经过长达半个多世纪的时光淘洗，这份爱情变得熠熠闪光，与金钱无关。”
“通过唯美爱情故事的讲述，杜拉斯终于逃离了写《法兰西帝国》的耻辱，逃离了自己在金钱面前的可耻，逃离了记忆中的‘丑陋的自我’的煎熬与折磨。
如果说《情人》是逃离少女时代痛苦的回忆自传，那么《中国北方的情人》就是对那段岁月里的人和物的留念和追忆，带着快乐和幸福对生命来处的深情回望。”洛羽琼最后总结道。
“听起来很棒，我会借来好好读的。”陈雯雯笑着说，眼睛里仿佛蕴含着夏晚的露水。
就是在那天，陈雯雯邀请洛羽琼加入了文学社。
时间回到现在。
洛羽琼坐到长椅的另一角，陈雯雯放下书本。
“路明非他还好吗？”陈雯雯问。
“嗯，还不错。”洛羽琼想起他坐在直升飞机上亢奋的样子，笑了笑。
“我其实一直都知道他喜……但是我装着不知道。”陈雯雯轻声说，“对不……”
洛羽琼出声打断她的话语，“没什么好道歉的，真的。”
“喜欢谁，讨厌谁，都是各自的选择。”洛羽琼说，“喜欢你的人有很多，难道你要对每个人道歉，说我不喜欢你吗？”
“我……我知道了。”陈雯雯脸上已经泛起酡红。
“我无意说教……”洛羽琼无奈的笑笑，“总之，那天的事你也别太放在心上。”
“哦……”陈雯雯点头。
见陈雯雯一直低着头，情绪低落，洛羽琼有些无措，他感觉陈雯雯可能忽然站起来嚎啕大哭着跑掉，便试着转移话题。
“你报了本地学校吗？”洛羽琼问。
“我其实还没想好。”陈雯雯说。
“你觉得哈佛怎么样？”
陈雯雯抬起头，“很厉害啊，听说他们每年在中国只招几个本科生。”
洛羽琼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黑底金纹的信封递给她，“就像我说，做你觉得正确的选择。”
陈雯雯接过信封笑了笑，丽晶酒店面试那天，她“不小心”听到了柳淼淼和他的交谈，自然也就知道这信封里是什么。
洛羽琼站起身看向远处河边的青草地，那里有很多蒲公英盛开，毛茸茸的小球一个又一个，忽地，一阵微风平地而起，在金色花瓣和白色小伞组成的海洋里掀起波澜。
“再见。”陈雯雯说。
“再见。”洛羽琼说。
陈雯雯望着他逐渐远去的身影，并不感到难过，因为“再见”是相逢的约定。
…………
夏弥的公寓。
洛羽琼正在灶台前忙碌，夏弥趴在床上怀里抱着轻松熊，静静地看着他，偶尔哼几段好听的调子。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正在坠落的夕阳，黯淡的阳光把窗格的阴影投在地上，像是囚住他们的牢笼。
“师妹开灯。”洛羽琼说。
“哎~这么早，太阳还没落唉。”夏弥说着，把白炽灯打开，整个房间顿时亮堂了。
牢笼破碎，黑暗尽褪。
外面隐约有喧闹的声音，是放学的孩子们在操场上打篮球，一阵微风从窗口徐来，带着槐花的淡香，游走在房间的角落。
二人迅速的解决完晚饭，洛羽琼去洗碗，夏弥坐在床边，两只手各拿着一只冰淇淋，等洛羽琼过来陪她看夕阳。
他们之间似乎形成了一种无言的默契。
“我走了之后，你一个人也要好好照顾自己。”洛羽琼吃着冰淇淋看着夕阳说。
夏弥扭头看向洛羽琼，看他眼中流转的余晖，像荡起的金色涟漪泯灭于漆黑的空洞，那眸子似乎有种魔力，能令别人的心神沉入其中的漩涡难以自拔。
一时间，夏弥在脑海里想起了许多过往，想起雨天的漫步，想起曾经的约定，想起夕阳下消失的距离，想起被星月见证的亲吻……
“嗯，师兄放心吧！”夏弥莫名的笑了笑。
夕阳收走最后的余晖，夜色温柔的将世界拥进怀里。
洛羽琼侧头看向身旁美如天使的少女，夏弥整齐的睫毛微颤，圆圆的眼睛久久地凝视着他，像胆怯的小猫。
“师兄。”
“嗯？”
“你说过，你会一直对我好的。”夏弥看着洛羽琼的眼睛说。
“没错。”洛羽琼没有迟疑。
洛羽琼向夏弥递出右手的小指，夏弥也伸出小指，彼此相拉相勾。
“这份契约的效力将超乎你的想象，直到50亿年后，这片星域的太阳凶恶地膨胀，无情地吞噬我们脚下的行星，再到宇宙热寂……”
“我也依然。”
洛羽琼的话语就和字面意思一样，但此刻的夏弥还未明白，在她听来，这几乎是无异于告白的宣言。
夏弥张开双臂拥住了他，仔细感受他胸腔下的跳动，慢慢的，夏弥觉得自己的心跳逐渐与他同步，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夏弥缓缓开口。
“即使我与世界为敌？”
“即使我们与世界为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