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汉烈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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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千门万户曈曈日

云南城的朱高煦正在与民同乐,大口喝酒意态潇洒好不快活。

应天府的皇帝朱棣却一脸寒霜,像是要吃人一般坐在武英殿的书案后面,眼神怔怔地盯着面前摆满了书案的奏疏和压在奏疏上面的一个锦盒。

朱高炽一脸无奈,坐在下首看着自己的皇帝老子,张嘴嗫喏了几下,却没有说出话来。

“有话就说!”朱棣开口的语气仿佛能结出冰来,让武英殿原本就有些凝重的气氛更添了几分萧杀。

“父皇,高煦这做法,虽然有莫大的利益,却毕竟于理不合。”朱高炽无奈开口,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朝臣们纷纷扰扰,也不是真的要拿老二怎么样,不过是防微杜渐而已。”

“于理不合?”朱棣又冷又硬的脸上居然挤出了几分笑意,盯着朱高炽道,“老大,咱就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如何处置老二?”

“处置?”朱高炽抬头看了一眼朱棣,有些奇怪地问道,“为何要处置?父皇明见,高煦的做法虽然于理不合,但毕竟对国朝有莫大的好处。”

“呵!”朱棣硬生生气笑了,“合着正反话都让你说了呗?”

“父皇,儿臣的意思,这话正着说和反着说意思差了去了。”朱高炽硬着头皮道,“朝臣或许出于对藩属国羁縻政策的考量,才一再要求严惩老二。但安南反复无常,正是需要得到一个教训的时候。”

“别说车轱辘话!咱还是问你,怎么处理这事儿?”朱棣不耐烦道。

“二弟那边下旨申饬一番,不做具体惩处。”朱高炽一遍思索一遍答道,“至于这些奏疏,父皇随便批阅一番,反正有了申饬的旨意,朝堂上也能交待过去。”

朱棣闻言皱了皱眉头,盯着自己定下的太子看了半天,最终还是微微摇了摇头,微不可查叹了口气。

这摆满了朱棣龙案的奏疏都是弹劾汉王朱高煦的。至于弹劾的原因,就是压在这些奏疏上面的那个锦盒。锦盒中盛放的,乃是朱高煦从发广东发货,送到应天府给朱棣的新年贺礼中意义最为重大的一件。朱棣得了汉王朱高煦的年礼,龙心大悦,自然要到朝堂上显摆一下儿子的孝心。没想到却引来了轩然大波。

钦州号帆船全套的设计和制作图纸工部的官员奉若至宝,跪在朱棣面前求了半天,朱棣乐呵呵让人复刻一份,留存工部验证和留档。钦州号帆船的等比例模型,是朱高煦用朱瞻壑、朱瞻圻和朱瞻坦的名义送给太子的长子朱瞻基的礼物,朝堂上的官儿看了,也只以为是个大号的能够载人泛舟游御湖的玩具,既不感兴趣,也不好意思和朱瞻基这个小孩儿抢夺。至于广东和云南的特产,不过是些吃穿用的东西而已,那真的就是儿孙辈送给皇帝和皇后的年礼,这个没有讨论的必要。

但那一块馒头形状、上面还被砸了个缺口的生铁锭一拿出来,却在朝堂上引起了轩然大波,特别是在朱棣在朝堂上直接诵读了朱高煦的新年贺表,言明了这铁锭的来历,这轩然大波立时便成了滔天巨浪,势要将胆大包天、不修德行、随意妄为、搜刮藩国的汉王朱高煦卷入海底、葬于海下。

“安南下洪州,距大明钦州海上距离四百里处,有海湾,岛屿密布。岸上滩涂沼泽,无人耕种。唯此地产煤,埋藏极浅。儿臣使广船十余艘,运民夫五百,于此处挖掘煤炭,使船轮番送回钦州。为保矿工安危,另使一百户所驻于此处。恰逢户部大匠徐青等,得煤炭炼铁之法,融安南所采之煤、琼州所采铁石,熔炼得铁。此铁为首炉所得,使钦州号启航北上,送与应天,交于父皇。伏唯父皇应天受命,广有四海,日月之下,皆为大明财富,此铁所得,恰如实例。儿臣于西南僻壤,为大明贺、为父皇贺!”

这话多漂亮?!虽然朱高煦写不来那些佶屈聱牙的贺表,但这块生铁的寓意却说得明白了:炼铁用的技术是工部大匠徐青等人刚刚发明的煤炭炼铁法、用的铁矿石是来自流放之地的琼州岛、用的煤炭是来自藩属国安南、送到大明京师用的是刚刚建造下水的钦州号!这是简单的一块铁吗?不是!这是大明皇帝广有四海的最好的证明!

多好的礼物!可是朱棣在朝堂上显摆了一番,得到的却不是朝臣的恭贺,而是对朱高煦的弹劾!

“煤炭炼铁自古有之,可所得钢铁脆硬易折,不堪使用。汉王此举,以举国之力、费偌大消耗,得无用之物!劳民伤财,莫不如此!”

“百姓贫苦,西南百姓尤之!盖西南耕地狭小,耕种所得极少。广东之地海水侵蚀,土壤不堪稼种。汉王使贫苦之民,远赴海外行劳苦采矿之役,盘剥无度,不外如此!”

“汉王就藩云南,不固守封地、修德谨身,出云南至广东,失职之举也。私炼钢铁,有异心!”

“汉王者,国朝亲王也!造船出海,不守故土,有悖亲王之名!”

“安南者,大明藩属之国!太祖所立不征之国历历在册,汉王使人夺藩属国矿产,有失大明天朝上国颜面!更有引发大明与安南矛盾之忧!”

……

一番弹劾,整场朝会成了对朱高煦喊打喊杀的弹劾大会。朱棣原本还乐呵呵的,可自从有人出列弹劾朱高煦开始,朱棣的一张脸就变得越来越黑、越来越冷。

“煤炭炼铁自古有之,可汉王明言,此炼铁之法乃工部大匠徐青等新近研发所得,必然迥异古法。有铁锭在此,大可以以此生铁熔炼成钢,试制兵刃,看是否仍然脆硬易折。未做验证,妄自弹劾,听风是雨,想当然耳!”

“汉王遣人海外采矿,并非征发徭役。所有矿工,均有工钱。因为地远,还有补贴!算下来比耕种的农户还要赚得多些。此事汉王先前有奏疏言之,朕明发邸报。卿不知?罚俸三月!”

“汉王出云南至广东设港造舰之事,乃朕明旨所发。初衷是给即将远航的出使舰队建造一所大明最南边的补给港口!卿也不知?罚俸半年!”

“国朝亲王不仅要担负守土之责,还要担负开疆扩土之命!云南有西平候沐晟镇守,守土无虞。汉王造舰出海,既为验证新舰性能,又为寻觅开疆之机。此亲王典范也!妄议皇室宗亲,降官一品!”

“安南者,畏威而不怀德!黎氏父子所谓,天人共弃!陈朝遗裔陈天平哭诉,卿不闻?何况汉王奏疏中写得清楚,那煤矿所在之地,并无安南人耕种居住。反倒是因为汉王使人在此开矿,多有贫苦安南百姓自发前来,为了一顿饱饭,参与到开矿的劳作之中。汉王所为,究竟是掠夺藩属、还是解民倒悬?念书念得迂腐、对国朝大事不闻不问,只盯着那教条文字,要你何用?!剥掉官服!押入天牢!”

被惹怒了的朱棣亲自下场,和朝臣一番唇枪舌剑的辩论。最终以强力皇权压服了一众朝臣。但朝会上朝臣老实了,等朝会结束、汉王朱高煦的所作所为传扬开,这武英殿便收到了无数弹劾朱高煦的奏疏。

朱棣对这些奏疏很生气:大过年的,这不是让老子不高兴嘛!不过也仅仅是不高兴而已。做了这皇帝,朱棣已经习惯了三天两头就会有人让他不高兴。但朱棣最关心的,却是太子朱高炽对此事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