窑厂大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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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吃苦的拉砖人

现在的拉砖人和后世跑长途运输的司机差不多,有的是单独一个人赶车出来拉砖苦钱,有的是夫妻俩出来拉砖,互相有个照应。

不同的是,拉砖人天一亮出门,天黑回家。

后世的长途司机一出门十天八天不回家,一个人抱着一辆半挂车,一开就是十几个小时,车上放着矿泉水,渴了喝水,等有小便了就用空瓶子解决。

拉砖人更苦,春秋天还好,夏天在烈日下赶着马车挥汗如雨,真不是一般人能扛下来的。

还有一种来拉砖的是全家老少一起上手,这多半是自家盖房子或盖猪圈,自家人拉砖,省得花钱找人。

在郭灶火眼皮底下就有一家人正在装砖,从衣着和平车上能分辨出不是搞运输的,他们聊着天,表情愉快。

这年头快要能住上大瓦屋了,谁不高兴。

职业拉砖人身上的衣服都是统一赭色,是蹭砖留下的,破破烂烂的常年不洗,汗水浸泡污垢都形成包浆了,小雨淋不透。

专门运输砖的大车也都是统一尺寸,这几乎是标配,因为农村路况差,这些大车必须要用专门的轮胎,绝大多数拉砖人都用小四轮车的前轮,轮胎的尺寸,宽距都是一样,因此车厢的大小尺寸也就有了讲究。

每块砖的大小是一致的,车厢里横着,竖着,各能放几排砖也是固定的,车厢做大了轮胎放不进去,做小了拉的砖就少,不合算。

所以在路上跑的专门拉砖的车,尺寸几乎都是一样。

这里还有一个主要原因,农村下雨天后,泥地上会有拉砖重车子经过后,留下的深深车辙印。

等天干了,被反复碾压的车辙印就形成了硬土,轮胎从这些被压实的印子里套着走,拉车的畜牲能省力很多。

这些车辙印两边的硬土,对轮胎来说就像剃刀般锋利,如果轮胎不一样大,那就不能套着车辙印子走,稍不注意就会割爆胎。

在路上遇到这种车辙印,普通的平车就只能错开走,拉车的人或牲口走车辙印,轮胎走两边,这样会很费力。

所以说干这种拉砖行业的大车,尺寸基本上都一样。

一个脸被晒成炭色,嘴里叼着烟,头发稀疏的中年人手里拿着个小本子,在场地上有事没事的四处巡看,他两只耳朵上夹着烟,左手四根手指间还夹着三根。

这人是窑厂里专门管现场的叫李友德,是名老工人了,每一个拉砖人把砖装满后,得先经过他的检查确认后开单,才能拿着单子去大门口开票,再由看大门的核查后放行。

这时候一辆大车已经装好砖,车夫艰难的直起腰,把皮手套脱下来放在车上,用虚拳捶着腰。

他脸被晒成了黑炭,戴着一个沾满红砖灰的蓝色破帽子,穿一件肩上有纽扣的黑褂子,后背已湿透,能看见因驼背微凸的脊骨。

这个拉砖人用的是一副自做的手套,就是破手套上用铁丝绑两块轮胎皮。

砖的表面看上去光滑,其实很粗糙,上面附有一层沙粒,这是因为刚做出来的砖坯子滑,必须在上面撒一层沙粒增加摩擦力,不然摆砖坯的人拿不住湿滑的砖坯,所以只要是砖,表面上必有沙粒。

拉砖这活和别的活不一样,如果不用专门的砖夹子就得带手套,不然任凭你手上的老茧子再怎么厚实,到了晚上也得给你扒一层皮下来。

砖夹子死贵,一副五块钱,很多拉砖人戴自制的手套。

捶了一会腰,拉砖人用衣袖抹了把脸,拎过挂在车把上的皮水壶咕嘟咕嘟喝了一气水,从挂在车把上的棉袄里掏出一包烟,来到李有德跟前递烟聊了几句,李有德到他大车边点数。

老行家一眼能看出大车上装了多少块砖。

这种专门拉砖大车的底层尺寸一样,装砖的数量也就一样,只能少不能多,为了走路上安全,每往上加一层砖,砖的数量就会缩小半圈,这样就能根据这一车装了几层砖,一下子算出砖的总数量。

李有德点好数量,站在一边拿出笔和单据开票。

那车夫拿出扁绳把最底层的砖围了一圈拉紧固定,然后又拿出一根绳子把最上层的砖围了一圈拉紧固定。

一直在边上看着的李有德把开好的票据递给车夫,车夫接过票据装好,把牲口牵过来套到辕里,拉车到大门口停下,拿着李有德开的那张票据递进开票窗口。

这时从屋里走出一名中年妇女,围着大车又数了一遍砖的数量,确定和李有德单据上的数量一致无误后,回屋收钱出票。

等车夫付好钱,拿着放行票到了大门口,看大门的老头从屋里出来接过出门票,看了一下数量,再一次清点大车上砖的数量无误后放行。

这一套流程看下来,郭灶火觉得其中没有任何问题,从装好砖到出门,这几道检查核实环环相扣,三个不同的人出面点砖的数量,确保这几个环节无法徇私舞弊,且砖的数量就像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做不了假。

这几个环节没有错,那失窃的砖,到底是怎么丢失的呢?

就在这时,从大门外传来一阵摇铃声,一匹骡子驾车驶入,到了一堆砖边,赶车的汉子从车上跳下来,拿出一根粗壮的开车棍将车把顶实了,然后把骡子卸下,伸手拎过挂在手把上的草料袋,牵着骡子往系马桩那边走去。

“去看看这辆车!”

郭灶火说着从窑室上跑了下来,恰好季寻雪从厕所出来,抬头看见他,便停下脚步道:“郭灶火,你刚才有跑病啊!”

郭灶火咧嘴道:“我不跑,怎么能撞到你。”

窑厂的生活太枯燥无味了,没事逗逗女孩,增加些乐趣。

都是青春男女,且春天来了。

见四周没人,季寻雪翻了个白眼,似气似笑:“以前看你挺老实可靠的,没想到是个小流氓。”

郭灶火做出大清朝官员单膝下跪的姿势:“冤枉啊大人,明明是你那迷人一笑,小民的脑子就被引的自动执行流氓程序了,我这清白了十九年的正经人设,全毁在你那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上了。”

他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拿捏这样的小丫头还不是手到擒来。

季寻雪被调戏了还心花怒放,瞬间感到距离被拉近了,噗嗤一笑:“我还没看出来郭灶火你原来一直是假正经。哎,对了,你刚才跑窑室顶上做人干吗?”

(人干,木乃伊,当地朋友之间的一种调侃)

这个时候太阳暖和,窑室的气温高达60多度,人站在上面上晒下烤,久了真能成人干。

郭灶火长得好看,个子又高,还这么会撩人,说话讨人喜,季寻雪心说我怎么早没有发现他呢。

“人干?我还干人呢!”

郭灶火又趁机占了一把便宜,但他见好就收,免得太过露骨季寻雪接不住,正色道,“我到上面看看四周,想换个相对来说轻松点的工作,天天夜班推砖太累,也太熬人。”

干人……季寻雪却是听得内心一荡:“咱们窑厂最轻快的就数在打砖坯那边拉车,但要有力气,不然一车重两千多斤拉不动。你要是想去,我去跟他们的班长说一声。”

这话一说,两人的关系又近了。

“这哪能要大人您亲自出马,小民自己先去办,实在不行再请季大人帮忙。”

郭灶火继续贫,他三言两语就套出来这丫头挺开放的。

其实吧,男女都差不多。

“你下次要是再敢对我不正经,看我不去跟厂长说。”

见远处有人朝这边来,季寻雪说完朝配料房走去。

“寻雪,等一下。”

季寻雪停下脚步转身,笑眯眯的。

“你明天什么时候再从屋里跑出来?”

季寻雪不解:“干嘛?”

“我来等着被你撞啊!”

季寻雪脸上微红,有点害羞的板着脸,捡起一个玻璃球大小的砖头朝郭灶火扔去:“你要死啊郭灶火,臭流氓。”

郭灶火嘻嘻一笑,趁机朝那辆驴车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