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笛音萍踪
那声阴鸷的狂笑，如同九幽深处刮出的寒风，瞬间冻结了丹霞山顶本已炽热的战意。
“玄阴戮魂剑！”
这五个字，如同淬毒的冰锥，从一个见多识广的长老颤抖的唇齿间迸出。霎时间，满场豪雄，只觉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拜月神宗失传的邪法！”长老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恐惧，“需以根骨绝佳、身负凌厉剑意创伤的活人为‘剑胚’！日日受阴煞蚀骨，生不如死，直至魂灭剑成！”
剑胚！阴煞蚀骨！魂灭剑成！
每一个字眼，都像是重锤，狠狠砸在横山剑派掌门赵深雪的心口。
她温润如玉的面容骤然冰封，周身寒意弥漫！身旁的孟星魂，那柄静默的名剑，此刻剑气勃发，几乎要自行出鞘饮血！陈云峰长老须发戟张，怒目圆睁；
封寒月眸中的冷意，瞬间盖过了三九寒冬！
场边角落，一直盘膝调息的任玄，猛地睁开了双眼！
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极寒杀意，并非针对所有人，而是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精准地缠绕上他！
寒意透骨，几乎要将他尚未痊愈的血脉彻底冻结！他下意识地强运残余内力抵抗，胸腹间那道被“裂穹”剑气重创的旧伤，却如同被一只无形鬼爪狠狠攥住！
“呃……”剧痛钻心！任玄苍白的脸颊因这剧痛与骤然升腾的狂怒，泛起一片不正常的、妖异的潮红。
“雷庚！”赵深雪的声音，再不复往日的温润清越，而是如金铁交击，字字蕴含着雷霆之怒，轰然炸响！“任玄乃我横山弟子！你魔教妖人，安敢在此狂言！”
“雷老魔！”周云鹏一步踏前，魁伟身躯如山岳横移，声若洪钟，“收起你那套鬼蜮伎俩！今日天下英雄在此，岂容你撒野！拜月神宗，欲与整个武林为敌乎？！”
丐帮帮主养木，手中那根看似寻常的翠竹杖重重一顿，“咔嚓”一声，脚下青砖寸寸碎裂！他虽未言语，但那沉凝如渊的气势，已是对雷庚最直接的警告！
花律门主捻须不语，目光却如两道冰冷的电芒，在雷庚身上扫过，周身气息渊深似海，隐有道家真元流转不息，显然已做好了雷霆一击的准备。
面对群雄汹汹怒视，雷庚非但不惧，反而咧开嘴，露出一抹毒蛇吐信般的阴鸷笑容：“桀桀桀……赵掌门、周掌门、养帮主，何必动此无名之火？本座不过是惜才罢了！”
他狭长的眼眸，贪婪地锁定了强忍剧痛、眼神却倔强如孤狼般的任玄。
“此子根骨特异，天生剑种！更难得的是……”
雷庚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狂热，“他体内残留的那道剑意创伤，凌厉纯粹，简直是为‘玄阴戮魂剑’量身定做的‘剑胚’！与其在横山蹉跎岁月，埋没良才，不如随本座入神宗，成就一柄斩天灭地的无上魔剑！岂非天作之合？岂非美事一桩？”
“魔头住口！”陈云峰长老须发皆张，厉声断喝，声震全场，“横山圣地，岂容你掳掠弟子！雷庚，速速滚下山去！否则，休怪老夫掌下无情！”
雷庚那阴冷的目光扫过暴怒的陈云峰，最终再次定格在任玄身上，嘴角的残忍弧度愈发深刻：“退？本座千里迢迢而来，岂能空手而回？”话音未落，他枯瘦如鬼爪的右手已缓缓抬起！
五指微张！
刹那间，肉眼可见的、丝丝缕缕浓稠如墨的漆黑寒气，缠绕上他的指尖！周遭空气的温度，仿佛被瞬间抽空，骤然降至冰点！连山顶的云雾都似乎凝滞冻结！
“此子，本座要定了！”
“定”字出口的瞬间！
那缠绕着不祥黑气的枯爪，已撕裂空气，带着冻结灵魂的阴寒，遥遥抓向剧痛难忍、几无反抗之力的任玄！速度之快，宛如鬼魅瞬移！
就在这电光石火、所有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的生死关头——
“呜——嗡——！！”
一声极其突兀、飘渺却又蕴含着冰冷杀伐之意的笛音，并非来自擂台之上万众瞩目的东方雨琦，而是自演武场侧后方、人群最为拥挤混乱的阴影暗处，骤然爆发！
这笛音尖锐、诡异，仿佛能无视空间距离，直刺神魂！其目标，赫然并非直扑任玄的雷庚，而是正全神贯注戒备着雷庚、对身后毫无防备的刘星辰！
“噗——！”
刘星辰如遭无形重锤狠狠轰击在后心！护体真气瞬间如琉璃般溃散！一口滚烫的鲜血狂喷而出，染红了身前的地面！手中紧握的“风”、“雷”双剑再也把持不住，
“呛啷”坠地！
他眼前一黑，七窍之中竟同时渗出细细的血线，魁梧的身躯晃了晃，软软地向后瘫倒！
“星辰！”惊呼声四起！
方才那令人血脉贲张的激战，瞬间浮现在众人脑海中：
演武场中央，白衣胜雪的东方雨琦，纤手执玉笛，静立如空谷幽兰，眸光清冽似深潭寒水。
十步之外，刘星辰渊渟岳峙，双手分持“风”、“雷”双剑，剑身隐有青紫流光暗涌，锐目如鹰隼，牢牢锁定对手。
“东方姑娘，请赐教！”刘星辰声如金铁交鸣，战意升腾。
玉笛在东方雨琦指间轻巧一转，她唇边微启，声音清冷如冰玉相击：“刘兄，笛声亦能裂帛断金，小心了。”
“了”字未落——
刘星辰身形已化作一道奔雷疾电！左手“风剑”骤然幻化出万千点寒星，撕裂空气，疾刺东方雨琦喉间“天突”大穴！右手“雷剑”更是挟带着风雷怒吼般的威势，剑光暴涨如匹练，狠辣无比地怒斩其肩颈“肩井”！剑气裂空，嘶啸声摄魂夺魄！
东方雨琦不惊不避，玉笛倏然横于唇边！
“呜——！”
一声清越至极、又带着奇异穿透力的笛音乍然响起！
那声音，竟似有七八支洞箫同时在天外奏响，繁复变幻，却又每一个音节都清晰可辨，抑扬顿挫！更惊人的是，沛然的内力竟随笛音凝成实质，在她身前形成一道半尺厚、微微扭曲的“音罡气壁”！
风雷双剑挟万钧之势刺入气壁！
“嗤嗤嗤——！”一阵沉闷如陷泥淖的异响爆开！狂猛的剑气竟被那无形的音壁层层消解、迟滞！
反击只在瞬息之间！玉笛离唇，化笛为剑！
东方雨琦身随笛走，“素心诀”精纯内劲凝于碧玉笛端一点，化作一道凝练至极的白光，直刺刘星辰胸前“膻中”死穴！此穴若中，纵是铁打金刚，也必内息崩散，武功尽废！
刘星辰瞳孔骤然缩成针尖！双剑疾收，身形如陀螺般极限急旋，“风雷交剪”！险之又险地擦着那道致命的笛光避过！劲风刮得他衣袍猎猎作响！
剑光与笛影翻飞如龙！
刘星辰剑势愈发狂猛暴烈，风雷之音大作，剑招大开大阖，仿佛要撕裂天地！
东方雨琦白衣飘飞，步法“幻影步”施展到极致，在狂涛骇浪般的剑气中飘忽如魅，玉笛或点或刺，或划出玄奥轨迹，音波时而如清泉流淌，时而如金戈铁马，攻守兼备，精妙绝伦！
两人身影交错，劲气四溢，卷起漫天尘沙。
就在两人一次激烈碰撞后稍作回气的瞬间，看台上阅历最丰的陈云峰长老，凝望着东方雨琦那精妙绝伦、寓攻于守的音律化武技，眼中闪过一丝追忆与惊叹，忍不住低声对身旁的赵深雪道：
“掌门可曾听闻？昔年游侠任贤君与萧衍遭强敌重创经脉，性命垂危之际，二人竟以琴箫合奏一曲《时枯》，其音哀而不伤，竟引动天地元气，护住心脉一线生机，堪称绝响！”
“其琴谱箫谱，自二人失踪后便已失传，世人皆以为此等奇技，已随《广陵散》般成绝响……”
“想不到今日竟能在这位东方姑娘的笛声中，窥见几分那等以音律驾驭内力、融天地韵律于武道的至高境界！虽非《时枯》，其神韵亦足以动人心魄，令人叹为观止啊！”
赵深雪闻言，目光深邃地望向场中那抹白衣身影，微微颔首，并未言语，但紧握的指节却微微放松了一丝，显是深有同感。
此刻，高台之上，花律门主捻须观战的目光，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变所扰。
他视线扫过场中刘星辰的惨状和雷庚抓向任玄的魔爪，又似无意间掠过观礼台那空置的、属于太清武院院长的尊位，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紧。他身侧侍立的全真弟子微微倾身，以极低的声音耳语。
“师尊，太清院长竟未至…此等武林盛事，着实蹊跷。”
花律深邃的目光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并未回应弟子，只是以仅二人可闻的声音，几近无声地轻叹：“太清老友…避世多年，此番缺席，莫非真因‘那一位’的旧事，心结难解？抑或是…”他
未尽的话语，最终隐于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目光却下意识地，极其隐蔽地扫过场边那个正承受着双重痛苦、脸色苍白的少年——任玄。
几乎同时，丐帮帮主养木看似全神贯注于场中惊变，手中那根翠竹杖却无意识地、极轻微地点了一下地面。
他身后一位八袋长老不着痕迹地凑近半步，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融入风声：“帮主，刚得山下兄弟密报，太清山门紧闭，内外隔绝，院长行踪成谜，连其心腹亲传弟子亦不知其去向。”
“江湖上那些关于‘游侠任贤君’与太清的传言…恐怕，并非空穴来风。”
养木浓密的眉毛微不可察地一动，握着竹杖的手指紧了一分，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沉甸甸的凝重，缓缓地、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这些顶尖人物的细微反应与低语，如同投入看似平静湖面的几颗小石子，虽未在当下掀起滔天巨浪，却足以让附近耳聪目明、心思活络的江湖老手心头一凛！
一股无形的暗流，在这惊变迭起的混乱场面下悄然涌动——太清院长神秘的缺席，那讳莫如深的“游侠任贤君”之名，以及此刻拜月神宗的悍然发难和那诡异的笛音，如同数条巨大的、充满未知的暗流。
在任玄这个漩涡中心汇聚交织，为这场丹霞盛会笼罩上一层更加诡谲莫测、山雨欲来的阴霾！
丹霞山脚，飞瀑轰鸣，声震如雷。
瀑布旁的静室中，正凝神对抗体内剧痛与阴寒杀意的任玄，皮肤之下忽地传来一阵难以言喻的奇痒！紧接着，一小片又一小片、如同干涸河床般龟裂的碎皮屑，竟从他体表自行剥落！
一股微弱却异常精纯的暖流，从四肢百骸深处悄然滋生，缓缓修复着受损的经脉与胸口的剑伤。
换皮？！淬体第四重！
任玄心头刚涌上一丝劫后余生的狂喜，那自山顶传来的、穿透了瀑布轰鸣的诡异笛音，却如同冰冷的毒针，猛地刺入他的耳膜！
这笛音！与他先前在擂台下听到的、东方雨琦那清越中正的笛音截然不同！
这声音…阴冷、诡谲、充满了不祥的杀伐之气！
更让他灵魂深处莫名悸动的是，这笛音…竟隐隐与他此刻体内那股被雷庚引动的阴寒邪力，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令人心悸的共鸣！
“噗！”
一口压抑不住的黑血从任玄口中喷出！不是鲜红，而是带着丝丝粘稠的墨色！
就在这口黑血喷出的瞬间，他刚刚褪去旧皮的胸口皮肤下，一道极其黯淡、却线条狰狞的暗红色印记，如同沉睡的古老符咒，一闪而逝！
山顶之上，雷庚那抓向任玄的魔爪，在距离目标尚有数尺之遥时，竟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诡异笛音，动作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凝滞！他那双阴鸷的眼中，第一次掠过一丝真正意义上的惊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