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章 青柳（7）

马车缓缓地驶进安平县城，城门口聚集着许多人，看似闲聊，实则都是陌生面孔。凉风自车窗吹入，带着安平县独有的味道。柳韩山深深地吸了口气，握住南锦衣的手道：“终于回家了。”

“是回家了！”南锦衣撩开窗帘向外看去：“许久未回，不知我的药铺如何。”

“先去药铺?”柳韩山问着，脑袋与她挤到一处，“自我上任以来，这安平县从未像今天这般热闹。你看那个穿短衣的，衣服明显不合身，袖子太短了，刀把都露出来了。”

“江湖人，武功不高，十有八九是听到了什么消息来凑热闹。”南锦衣瞄了眼：“他旁边的那位是高手。”

“旁边的？”柳韩山将目光锁在一个精瘦的男人身上：“个子倒是挺高的。”

“不是他，是站在他们旁边的那个其貌不扬的妇人。”南锦衣示意柳韩山往妇人身上看去：“她是易容乔装的，相貌虽一般，却不像现在这般丑陋。你看她的脖子，就与人说话时浅露出来的那一块儿，与她脸部的皮肤明显不一样。”

“与她的手倒是一样。”柳韩山观察地也还算仔细：“她的手也是伪装过的吗？”

“不是！”南锦衣摇头：“她的手是练出来，她是个杀手，且是个惯用暗器的杀手。还有，她年纪不大，能把一双手练成这样，必定吃了很多苦头。”

“夫人连她能吃苦都瞧得出来?”柳韩山看向妇人的脸，那张脸实在一般，一般到他盯着看了几秒钟竟然全无印象。

待马车离开那边之后，南锦衣这才似笑非笑地问他：“夫君可能描述出她的样貌来？”

“不能！记不住！”柳韩山摇头：“第一眼，很熟悉，好像在哪儿见过。第二眼，一般，从头发的颜色，到鼻子眼睛嘴巴全都一般。第三眼，我还需要从头再看一遍。太奇怪了，这就是杀手的易容术吗？”

“这就是杀手中的高手。”南锦衣道；“起初我也没有注意到她，因为她太一般了，一眼扫过去只知道她是个女人，可她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呢？我又多看了几眼，可无论我尝试多少遍，我都没有办法记住她的长相，唯一能够记住的就是她带给我的那种感觉。”

南锦衣侧头，托着下巴：“我是个大夫，是个出山的捉妖师，记住一个人的长相几乎成了我的本能，可我却记不住她的长相。我这么厉害的人当然不肯认输了，所以我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观察了她。再然后，我就发现了她的秘密，她的那张脸，是被她精心易容出来的，是绝佳的伪装术。”

“这安平县真是福地！”柳韩山叹了口气：“早知道有这么厉害的杀手，我们就在外头多逗留一些日子了。啧啧，这安稳日子没过两天，又该惊心动魄了。”

“是该惊心动魄了，只是不晓得在这多方势力汇聚的安平县，哪一股势力能够最终胜出。”南锦衣弹了下衣服上的土：“前面不远就是百草堂，你让柳春将我放下。”

“是前面那间吗?”柳春停车，侧身，用剑撩开帘子：“好像着火了。”

据围观者说，百草堂是突然起火的，火势顺风而起，很快就将整座百草堂以及周边相邻的店铺烧成一片，有不少人想要趁火打劫，都被那熊熊燃起的火焰给挡住了。

这场火足足烧了两个时辰，火被扑灭后，南锦衣和柳韩山才进入现场。

“大火是从厨房里燃起的，火势蔓延的很快，后厨包括整个后院都被烧没了。前面这块儿还好，主梁和屋顶还未垮塌，那边还有一些尚未被烧毁的药材，我们大概盘点了一下，约莫还剩下一百二十种药材。请了别的药铺的掌柜来看，在留下的一百二十种药材里头，只有三十味是珍贵药材，剩下的都是一些竟常见又常用的。还有，这些装有药材的药盒被人刻意调换过，不排除是凶手所为。”秦邺站在一堆废墟上，身后是正在忙碌着的捕快。

“人呢？”南锦衣问：“我药铺里有伙计，伙计在哪儿？”

“我们在后厨那边发现了一具焦尸，说实话，快烧没了。”秦邺挠着头：“刚仵作来看过了，确认是具男尸，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店里的那个伙计。还有，在距离伙计不远的地方，我们发现了另外一样东西。我请白薇姑娘来看过了，她说是你留在店里帮你看店的那位姑娘。”

“她不可能被这场火给烧死。”南锦衣肯定道：“白薇她还说了什么？”

“白薇姑娘说她是显了原形之后才被烧死的。”秦邺摸着鼻子：“还有店里的那位伙计，虽然被烧得看不出什么来了，但白薇姑娘说了，说活人在被烧的时候不可能一动不动。”

“知道了。”南锦衣神情落寞地转身：“我去一下赌坊，你们别跟着我。”

“晚一点我去接你。”柳韩山轻声道：“伙计的后事我让柳家的人去安排，至于他的家人，夫人放心，我会安置妥当。”

“多谢。”南锦衣点头，将赤红伞递给他：“帮我把伞带回县衙！不用去接我，大概一个时辰后我会自己去县衙。”

“赌坊距离百草堂尚有一段距离，让柳春送你去吧。”柳韩山看着她微蹙的眉头：“作为丈夫，我不知道眼下该如何安慰你，但是夫人，别让我担心好吗？”

南锦衣点头，踩着脚下那些被烧的乱七八糟的废墟，来到马车跟前。柳春与柳韩山做了一个短暂的目光交流，抬手，将南锦衣扶上马车，沿着主街向赌坊奔去。

马车内，南锦衣轻揉着额角。

百草堂的这把火的确烧到了她的心里，与她而言，百草堂不只是个药铺，还是她的家，是她苦心经营了几年的专属于她的地方。凶手很清楚百草堂对于她的意义，他杀的不只是一人一妖，烧掉的也不只是一些药材，毁掉的更不只是一个百草堂，这既是凶手的挑衅，更是凶手的示威。

她要把这个放火的妖怪给揪出来，把它拎到百草堂的废墟上，将它碎尸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