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7章 化柳（5）

听白薇那么一说，秦邺立马瞅准了大柳树……

这柳树算是安平县比较常见的一种树，但这么大的柳树却不常见，你看它那树干，都比前街的那栋两层的小楼高了。

城外乱葬岗里倒是有这么一棵大柳树，从前去乱葬岗办案时，还曾在那棵大柳树下休息过，可那棵大柳树长得不如眼前这棵好看。那棵柳树，生得歪歪扭扭的，若以老人和少女比拟，街上这个追着平南侯跑的是少女，乱葬岗里的那个则是垂垂老矣的老人，据说前阵子下雨的时候还被雷给劈了。

县衙后门哪儿也有一棵大的，但没这棵这么大。

秦邺思来想去，都想不起他在哪里见过这棵柳树。正准备开口问白薇，街上那株大柳树精突然开了口：“平南侯，你的护卫都死绝了，我看你还能跑到哪里去。”

说话间，一条柳树枝朝着正在奔跑的平南侯甩过去。

柳树枝先是抽到平南侯的肩膀，随后反手一抽，在他的后背上留下好几道疤痕，在把平南侯抽的快要变成乞丐时，柳枝向下一卷，将平南侯绊倒在地。

看着向自己压过来的巨大柳树，平南侯满眼惊恐，一个劲儿的哀求：“本候错了，请你放过本候，不管你有什么要求，本候都答应，本候全都答应。”

“晚了！”大柳树做出一个进攻的姿态，柳枝齐发，对着不断求饶的平南侯抽去。

屋顶上，南锦衣问柳韩山：“救吗？他可是平南侯，是皇帝跟前的红人！”

柳韩山：“不是不救，而是救不了，去得晚了。这平南王是被南疆王劫持的，单是把他囫囵个儿的抢回来已经让我们整个安平县衙伤亡惨重了。”

南锦衣抬着眸，若有所思：“夫君这是准备把平南侯的死栽赃到南疆的那位大国师身上。”

柳韩山摇头，微笑：“夫人虽一心扶危济困，却不太清楚这外面的事情。这南疆大国师率军进攻是事实，且他的军队多是南疆傀儡人，魔人，连楚家都被他们给算计了，楚公子更是下落不明。这楚公子都逃不了，平南侯又怎么逃得了？就他这个死状，说是被我害的，宫里头的那位也未必相信吧。”

街道上，大柳树已经收回了自己的全部柳枝，平南侯睁着眼睛躺在地上，全身都是窟窿，数不清有多少个。就在围观者唏嘘之时，大柳树脚步踉跄地往后一退，变成了青柳的模样。她先是站在原地看了平南侯一阵儿，随后抬起头来，对着柳韩山道：“柳大人，人是我杀的。杀人偿命，青柳认罪，绝不会连累安平县的百姓们。”

说罢，青柳面向靠在屋檐上，睁大眼睛的秦邺：“秦捕快，请你把青柳捉回县衙吧。青柳认罪，绝不反悔。”

秦邺与白薇对视一眼，借着白薇的法力从房顶上滑了下来。

“青柳姑娘也是妖？”

“是！”青柳点头，看了眼躺在地上已是千疮百孔的平南侯：“可若不是他欺负青柳，青柳早就忘了自己妖的身份。”

青柳是得天气灵气孕育而生的柳树精，初化人形时她特别兴奋，什么准备都没做，就跑到了山下的城镇上去玩。镇子上的人很多也很热闹，但吃的，喝的，用的，看得都需要用钱。青柳因为没钱，被那些小商小贩追着撵，还被其中几个告到了当地县衙。

那时的青柳尚不知人间的规矩，待捕快满城捉拿她时，她才知道随便拿人东西，吃人东西是不对的。她想要还给别人钱，却又不知道钱该从哪里来，于是她抓住了一个小偷，问他的钱是从哪里来的。小偷不加掩饰，直接告诉青柳，那钱是他偷来的。

青柳问他怎么偷，他说那是他的秘密，不能告诉青柳。

青柳学着小偷的样子在街上偷了好几次，当真被她偷到了一个钱袋子。那钱袋子是位老人的，他是去药铺给老伴儿买药的。丢了钱之后，他坐在药铺门前哭，说那钱是他好不容易借来的，眼下钱丢了，他老伴儿的命也要没了。

青柳不忍心，就把钱袋子还给了老人。

老人没把青柳当成是偷他的钱袋子的人，反而把青柳当成了恩人，当着众多围观者的面，给她磕头，向他道谢。青柳懵懵懂懂，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但她知道了，钱比她想象中的更好用。钱不光能买吃的，喝的，玩的，看的，还能治病救人，还能帮助人。

她问老人，是不是所有丢钱的人都会哭？

老人说不是，说那些富贵人家丢了钱不会哭，说那些当官的，拿着朝廷俸禄还要剥削百姓的不会哭。青柳像是一下子被人打通了任督二脉，她开始去那些富贵人家偷钱，去衙门里偷钱。

除了还债外，她把剩下的那些钱都分给了穷苦百姓，可她却成了官府通缉令上的人。

对于一部分人来说，她是贼，恨不得捉而诛之。对于另外一部分人来说，她是神，是救苦救难的人。

化柳成人的青柳并不知人们对她的定义，她只是随性而为，做她应该做的事情，做她喜欢的，并且认为是对的事情。直到她被七个捉妖师围困，她才知道，她惹上事儿了。

但论修为，那七个捉妖师并不怎么厉害，青柳以一敌七是完全可以的。可他们并不是明刀明枪，光明正大着来的，而是用的阴招。青柳初到人间不知人心险恶，一不留神就着了他们的道。虽然逃过一劫，却因为受伤变成了一个懵懵懂懂的小女孩儿，阴差阳错的被驿站中的那两位老人给收养了。

说也奇怪，在被老人收养之后，她竟然开始按照人类的速度开始生长，从一个懵懂的小姑娘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若非被平南侯欺负，若非在反抗之时显露出了自己妖的本性，她都忘了自己曾是一只法力强大的柳妖。

当柳韩山告诉她，她可以离开的时候，她轻轻摇了摇头，说她已经记起来自己是只妖了，她不能跟随堂在一起，她希望柳韩山能帮她一把，让她以一种特别的方式从随堂的生命中远离。

看着青柳伸过来的那双手，柳韩山摇了摇头：“青柳姑娘死了，是被击杀平南侯的那帮南疆人杀害的，她的尸体将会与平南王一起，停放在安平县的县衙里。”

青柳懂了，她轻轻福身，对着柳韩山说了声：“谢谢！”

得知青柳死讯的随堂痛不欲生，几日后，他带着青柳的遗物去城外驿站，想要将它们亲手交给那对儿老夫妇，然而城外哪里还有什么驿站？昔日破落的驿站，被一场无名大火给烧了。

没有人知道青柳去哪儿了，也没有人知道驿站中的那对儿老夫妇去哪儿了？兴许，他们在某个人迹罕至的深山里，过着与世隔绝的悠闲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