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恍然明悟
茶杯上白雾袅袅，茶几旁，刘书文和七七见奈波隔桌对坐。
刘书文心中疑惑。
虽然东樱政府直到三天前才公布了魔潮来临的事，但这座“白鸟居”廉租公寓位于外环荒川区。
七七见奈波无论如何也有收拾东西跑路的时间才对。
怎么涉谷那边都开打了，七七见奈波还留在白鸟居呢？
难道是因为舍不得家产？
的确，自己认识的这位房东姐姐，的确是一位有点贪财的女性……
“当然是因为武田老爷爷和老奶奶不愿走哇，我总得留下来照顾他们吧。”
七七见奈波叹气，俏丽的面庞上满是无奈，“据说，是因为在乡下老家那边的地被政府回购了、也没什么亲戚愿意收留，所以武田老爷子觉得，如果死，那也还是死在住了十几年的白鸟居比较好……”
“……”
刘书文一怔，对自己猜测七七见的想法有些赧然，随即想到什么，又是一阵沉默。
和七七见奈波一样，住在楼上的武田老夫妻俩也是对他颇有恩惠的老两口。
在他最困难的日子里，七七见奈波和武田夫妻时常招呼他去蹭饭。
甚至在大冬天刘书文交不起取暖费的时候，也是老夫妻拿出了自己的旧电炉，又拜托相熟的朋友买了便宜的厚棉被，才算捱过那个冬天。
可以说，如果在东京这座异国的冰冷水泥森林中，有什么是让他心中一暖的。
那一定就是这几位善良的好心人了。
不过，好人没好报。
七七见奈波在企业工作的时候，因为帮后辈仗义执言而穿小鞋，无奈之下，只能回家继承“白鸟居”这座破旧的廉租公寓，成为了光荣的收租婆。
而武田老两口更不幸。
据说他们曾有过一个性格宽厚且孝顺的儿子，在开办了一家小企业后，将老两口从老家接到了东京生活。
但随着一种迷宫技术的问世，大量小企业破产，武田家的自然也不例外，遭受重大打击又欠了一堆外债的儿子，在绝望之下跳楼自杀，只留下老两口在东京相依为命。
“无论如何，现在的东京也太危险了……”
刘书文想再劝劝，毕竟已经变成了战场的涉谷区，距离这边也不过就几公里的距离。
但是话一出口，刘书文又觉得无奈。
就算武田老两口愿意走，这个时间又上哪搞一辆车去呢？
何况，他们也没地方去。
“那你呢，刘君，你怎么回来了？”
七七见勉强笑了笑，想换个话题。
她心中却是也很疑惑，不是说迷宫绝境化、所有探索者都被封在迷宫出不来了吗？
刘书文正打算说些什么，却听见房门忽然被什么人猛的踹了一脚，发出“咚”的一声响。
七七见奈波吓了一跳，却见刘书文给她使了个眼色，这才安分下来。
刘书文站起身，走向玄关，全身力量汇聚、肌肉紧绷。
是刚才的暴走族又回来找事儿了么？
还是说，涉谷那边防线有疏漏，已经把魔物放过来了？
“咚！”
大门又是一颤。
刘书文走到门前，一把将门拉开。
随之，一根大头棒不由分说，带着呜呜风声，重重砸向了刘书文！
这一击来的相当突然，如果是普通人，恐怕这一下就会被砸的头破血流、眼冒金星。
但，对于刘书文来说，它太慢、也太无力。
“啪！”
刘书文一伸手，精准而稳定的接住了大头棒，然后开口无奈道：
“武田老爷子，是我……”
……
片刻后，小桌旁又坐了两人，分别是武田良和武田美子，也就是公寓的另一家住户，武田老两口。
“啊呀呀，我还以为是那群小瘪三！”
头发花白、身形干瘪，但是精神看起来仍然不错的武田老爷子咕哝着，“差点就打倒小文了，真是真是……”
刘书文苦笑，而七七见奈波也是无奈开口：“武田老爷子，您都这么大年纪了……就算是有人来闹事，你也要小心着自己呀。”
“刚才那群年轻人，可都不是什么好人呐，所以我和老头子很担心你出事，非得来帮帮你不可。
哎呀，小奈波，你要是出事了，我和老头子可该怎么办呀！”
坐在另一旁的武田老奶奶慈祥的笑着，“还好，还好你没事。啊呀，更好的是，小文也回来啦！
唉，小文，我和老头子也是非常非常担心你的，老头子每天都站在阳台上，看看你有没有回来……”
“啰嗦！老婆子的舌头，真是长！”
“老头子，我说的可都是实话，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小文他天天去那种危险的地方，我听新闻说呐，那个迷宫又发生了很不好的事情，很多人都回不来，要是小文也一直回不来可怎么办？”
老两口熟稔的拌起嘴来，刘书文和七七见奈波面面相觑，随后却是彼此一笑。
屋中，武田老两口的絮絮叨叨、房东姐姐的关切、茶杯上空氤氲升腾的白雾，构成了一种叫做“家”的氛围。
不知怎的，刘书文长出一口气。
他心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似乎直到这时候，他才感觉自己真的重新回到了现世，一切都鲜活了起来，不再是先前那种冷冰冰、隔着一层毛玻璃般的感觉。
而心底那股躁动，也渐渐消失。
或许，迷宫就是一道深渊，会不断地磨损探索者的精神、意志和人格，在迷宫中待久了，适应了弱肉强食的迷宫秩序，在回归现世之后，反而会不适应。
就像荒原上的野兽，难以适应灯火辉煌的大都会。
刘书文想。
难怪协会禁止探索者在迷宫中待太久，自己只是待了十天，都会发生这种变化，如果待太久，岂不是真要整个人都发生剧变。
还好，武田老两口和房东姐姐都是很温暖的人，他们的关切与过往的回忆，让自己重新找回了现世的感觉。
……
“武田老爷子、老婆婆，七七见姐，我得走了。”
刘书文将茶杯中的茶水喝尽，随后认真道。
他伸手制止了想说些什么的七七见，恳切道：
“这次回来只是意外，等下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实在没法继续久待。”
“武田老爷子、老婆婆，下次我回来的时候会给你们带伴手礼，这次两手空空实在不好意思。
有空的话，我们一起去乡下逛逛吧，老婆婆不是一直说想回老家散散心的吗。”
“七七见姐，这次回来身上没带多少钱，不过你放心，之前欠的房租绝对会补给你，我不会跑路的。”
“那么，我还有事，先走了，大家再见。”
刘书文的话简单干脆，话一说完，便站起身，准备离开。
并不是他不想和这些亲切的人多聊，只不过，现在真的不是好时机。
刘书文看了一眼面板上一秒一秒消失的倒计时。
还有三小时多一些。
足够了。
武田老两口、七七见姐不愿意走，那也没关系。
刘书文看着自己的面板。
反正，我本来就是来解决魔物的。
“刘君！”
七七见波奈喊道。
刘书文回头，看见七七见正神情严肃、眉头紧皱的看着他，随后，非常不高兴、但又非常认真的说道：
“你的租金，没有那么重要！”
“当然，我也不是说不重要，如果刘君有余裕，能给我，那最好……”
“但是，无论如何，你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我和武田老爷子、老婆婆，我们每个人，都希望你不要出事，你明白吗？”
刘书文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随后转身，伸出右手背对三人挥了挥，大步流星的走出了房间。
……
屋外，夜色更深，黑云沉沉。
带着冷意的台风和着远处隆隆的炮声，一同嘶吼咆哮起来。
刘书文翻过二楼的护栏，一跃而下。
五六米的高度，对他来说毫无问题。
稳稳落在地上，刘书文拍了拍裤脚的灰。
随即他抬头，望向远方被火光映红的天空。
一滴水打在了刘书文的面庞上。
——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