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废墟
首先登陆的是那些充当前锋的小艇，他们从阴影中划出，像海豚般迅速靠近海岸，每艘小艇上都站满了头戴三角帽、身披黑色斗篷的海盗，他们手中的弯刀泛着慑人的光芒。
“海盗！海盗！”
南港口警铃大作，渔民们被钟声惊醒，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就从农舍中跑了出去，几名骑士慌乱地穿起铠甲，甚至有个忘记扣上扣子便向外冲去，结果就是被脱落的甲胄绊倒，成为了这场冲突中第一个受伤的人。
“开船，开船！扬起帆你们这些饭桶！”
水手们乱作一团，相互踩踏推搡，船帆慢吞吞的从桅杆上滑了下来，像极了蜗牛。
“别让他们把船锚锁上，拦住他们，拦住他们！”
第一批海盗已经从海岸上灵活地跳上码头，他们第一时间冲向了用于固定船只的铁桩，几名不怕死的老水手抄起预备的长剑，勇敢地与敌人周旋。
可惜只坚持了五个回合，便在哀嚎中丢了性命。
两艘商船的泊船缆绳被粗壮的铁链死死的固定起来，它们分别是康洛多家族的阿特留斯号以及马吉尔家的伊尔号。
两位船长发出了绝望的哀嚎，另外三艘船只的水手们为船只停靠的位置而庆幸。
“发射流弹！”
舰队靠近了海岸，但仅仅停靠在海湾，与码头隔了一段距离，他们需要为撤离腾出空间。
海盗们在甲板上支起了配重投石机，点燃了由沥青、硫磺、动物脂肪等易燃物制成的巨大弹丸，随着一枚枚火球划破夜空，水手们再次惊慌不已。
“小心爆炸！”“注意。”
“轰！”火球狠狠地砸进了甲板，击中了桅杆，大片木屑飞散开来，仿佛一场大雨，熊熊燃烧的火焰迅速点燃了船帆。
“水，拿水来！”“转弯，转弯！”“船长，速度慢下来了。”
甲板上人声鼎沸，尖叫声，咒骂声，橡木燃烧的滋滋声混在一起，一名水手不幸被火焰点燃，疯狂地乱窜，活像一只老鼠，人群就像下饺子般被迫跃入海中。
八艘海盗船中，稍小些的两艘没有减缓速度，直直地追了过来，德拉诺号的船长，犹豫片刻，从腰间拔出了佩剑，终结了自己的生命，血液飞溅而出，将船舵染得通红。
岸上的步兵连终于做好了整备，着甲的骑士向海岸边发起了冲锋，战线被推了回去，码头上金铁交织声不停。
“把他们顶回去！”这位骑士连长大声咆哮，挥舞着手中的钢剑，仅是一击便给面前海盗破开了胸膛，溅射而出的血液令骑士血脉喷张，更加勇猛。
几名海盗抓住空隙，将一名落单的骑士推倒在地，骑士挣扎着挥舞长剑，砍下了一名男子的右脚，同时他感觉脖颈处传来剧烈的疼痛。
欧文只感觉心脏剧烈跳动，仿佛要从胸膛中弹出，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气味，人群的尖叫哪怕离得这么远也能清晰传到自己耳中。
埃尔德的无名商船慢悠悠地开在前头，偶尔会有流弹和火球飞来，但勉强只能击中船尾的末梢。
小船微微颤动，水手们有序拿来水桶灭火。
“船长，您不害怕吗？”“大人，求求您再开快些，我们恐怕马上就要被击沉了！”
杰曼-富勒仍悠然自在地哼着船歌，对背后发生的一切充耳不闻，他回过头，看着欧文相拥而泣的父母，以及另外几位瑟瑟发抖的灰湾村渔民说道。
“害怕，哦，当然不，要是他们能在这个天气，这个距离，用那种装备爆掉我的头，那就说明我今天该死。”
此时码头的交战已经进入尾声，骑士奋勇迎敌，大步向前，但仅仅过了十分钟，他们就发现从海湾登陆的海盗源源不断，等到他们回过神来，剩下的十三名骑士已经被海盗团团包围。
“一颗军人的头颅，换五枚弗洛！”
海盗们互相嚎叫打气，争先恐后往人堆涌去，那位连长气喘吁吁，右眼被弯刀划伤，左大腿插入了一根箭矢，血液在他身下汇聚成了水洼。
“狗娘养的，支援呢，支援呢！我们他妈要死光了！”“已经派人骑马回去了，但是，南港口离军营太远了。”
海盗将他们围得水泄不通，已经有其他人奔向了存放商品的仓库，那名带着金丝眼镜的半身人已经被吊死在了路灯上，腥臭的体液顺着昂贵的龙蜥皮裤滴落在地。
那五艘商船，仅剩一只最靠近海湾的逃了出去，海盗们兴奋地穿梭在截获的商船上，贪婪地搜刮着眼前的一切，甚至不惜为此大打出手。
灰湾村被火焰占领，巨大的火舌从稻草屋顶中猛地探出，不知足地舔舐着周围的一切，一名海盗骑着刚抢来的马匹在街道上狂奔，它的尾巴上绑着一名仍在尖叫的渔民。
“哈哈，我的，我的！”一个海盗举起了一条被箭矢贯穿的左腿，“这至少值一枚弗洛！”
“蠢货，都说了拿头颅换钱，你的左腿分文不值，瞧瞧我的。”
“狗屎，不，现在是我的了！”
那十三名骑士一人不剩，海盗们像饿极的鬣狗般疯狂地争抢着他们的铠甲，四肢，头颅，在他们眼中，那血淋淋的肢体分明就是闪闪发光的金币。
瞭望塔上，四个瑟瑟发抖的男人缩在一起，一副纸牌和数个酒瓶被堆在角落，他们只感觉有只不存在的手捏住了脊梁，自己的胃好像吞了整整一大碗冰块。
“你们听见什么声音了吗？”“嘘，闭嘴，闭嘴！”“我什么都没听见，我什么都听不见...”
很快，木梯下端有半个脑袋探了上来，接着那名脸上有疤的海盗朝下方炫耀着说道。
“我就说这里一定有人，你们输了我五十枚铜币。”
不久后，瞭望塔上传出了惨叫，但那声音很快便被另一阵惨叫盖过。
街道上满是鲜血和尸体，数不清的老鼠们被高温和浓雾逼出了洞穴，它们排起长队，本能地远离火源，又本能地趴在烧焦的尸体上肆意进食，在地狱中享受着狂欢。
码头上的走道板就像泡进染缸般被血液浸得鲜红，各种体液混在一起滴落进海湾，将海水染成黏腻又恶心的褐色。
此时，马蹄声从灰湾村村口传来。
城中的支援在此刻姗姗来迟，领队的正是与埃尔德有过数面之缘的疤脸将军，他抽出长剑，那是一把工艺精良，闪着寒光的大马士革钢剑。
钢剑末梢缠绕着牛皮，精巧的金莺雀标志在火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与此同时，五艘海盗船的哨塔上齐齐亮起火光，撤退的命令被一道道传递下去。
骑兵队开始冲锋，扬起大面积的尘土，渔村中的海盗来不及撤退，在惨叫中被踩成肉泥，尸体像滚木般滚进水沟，马儿们势头不减，携着重甲骑兵迈开步伐向海湾继续冲刺。
尖锐的长枪狠狠地将海盗刺穿，将他狠狠卡在了晒鱼的木架上，长剑砍下敌人的头颅，鲜血飞溅将战马的鬓毛染得通红，战马喷着鼻息，陷入疯狂。
“撤退！”“船长说撤退！”“跑啊，蠢货。”
海盗们迅速向着海岬跑去，争先恐后地登上小艇往舰队划去，海面上的海盗船此时已经收起了船锚，开始快速掉头。
很快，八艘海盗船，加上被劫获的两艘中型商船进入了浓雾，它们果断抛弃了来不及登船的海盗，仿佛海市蜃楼一般迅速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周围冷得出奇，雾气迅速升起，在水上盘旋，像浓稠雪白的牛奶一样笼罩了一切。
疤脸将军目视着海盗船离开直到彻底消失不见，同时快速向后挥出一剑，斩下了妄想趁乱偷袭自己的海盗的头颅。
在船上的欧文只感觉胸口难受，仿佛有条毒蛇缠住了他的心脏，他从没像此刻这么迫切地回忆着在灰湾村的生活，从没像此刻思念那些并不熟悉的村民。
他们现在都死了，和这座小渔村一起进了由泥沙，鼠群，沙蟹，体液，荣誉，残忍等物质组成的坟墓。
他蜷起身子，连连干呕，想要尖叫却又喘不过气。
杰曼-富勒仍旧没有回头，像是对着欧文说教，又像是自言自语。
“凡事皆有代价，战争需要牺牲，和平亦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