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不想活了
顾轻舟吃了一惊,这人是不想活了么?
那赶车的车夫没想到会突然窜出个人来拦在路中央,事发突然,也是慌了,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勒住缰绳减速,而是任由马儿往前疾驰。
眼看那马儿就要冲撞到那少年的身上,顾轻舟听到耳边传来几声惊恐的破音:“大爷!大爷啊!……”
顾轻舟来不及多想,一个箭步上前抱着那少年就地往路边滚去。
与此同时,那辆马车几乎是贴着二人的身子呼啸而过。
顾轻舟惊魂未定,就差那么一点儿,那马车就要在他们身上碾压过去。
顾轻舟放开那少年,喘着粗气大声道:“你这是不要命了?”
那少年不慌不乱,只静静的看着顾轻舟。
晴雯吓得两条腿发软,几乎是连滚带爬的来至顾轻舟身边,急切的问道:“大爷,你没事罢?”
与此同时,有五、六个小厮也快步来至他们身边,一个个脸色吓得雪白,哆哆嗦嗦的问道:“大爷,您有没有伤着?”
顾轻舟从地上爬了起来,边拍身上的灰尘边对那几个小厮抱怨道:“看好你们家大爷,他这个样子迟早得去西天!”
其中一个小厮对着顾轻舟低头哈腰的道谢。
晴雯帮顾轻舟拍去后背衣裳上的灰尘,不安的问道:“大爷,你伤着没有?有没有哪里疼?”
顾轻舟摇了摇头,道:“没事儿,就是被吓出了一身冷汗。走,咱们去那边吃碗糖粥压压惊。”
旁边几个小厮将那少年从地上扶了起来,顾轻舟听见小厮在低声哀求:“大爷,您只当可怜可怜我们这些做下人的罢,我们跟着您出来,您要是在外面出了什么事儿,回去老爷、太太还不得揭了我们的皮儿!”
那少年居然无所谓的嘿嘿笑了两声,道:“怕什么?这不没死成么?”
小厮一个个哭丧着脸,为首的那个小厮苦着脸儿,低声道:“大爷,您可知道,若是刚才那马车从您的身上碾了过去,您可就真的活不了了。
小的们真想不通,您每日锦衣玉食,有丫鬟婆子侍候着,不缺银子花,又没人打着骂着您逼您干活儿,为什么你放着这么好的日子不愿意过,却总想着寻死呢?
小的们若是能过上您这样的好日子,即便是让我活一万年我也是愿意的!”
另一个小厮接了口:“莫说能过上大爷这样的好日子了,就是这样为奴的日子,让我活个万儿八千年的,我也是愿意的!哪有人不愿意活着,整日光想着死呢?”
那少年长叹了一声,悠悠开口道:“跟你们说了你们也不懂。好了,一个个不必苦着脸儿了,我请你们去醉仙楼吃酒如何?”
小厮们连连摇头:“大爷,小的们哪里还敢吃酒呢?只求您老人家赶紧随小的们回去罢。”
那少年却开口道:“回去?做什么要回去?难得出来一趟,自然要玩的尽兴了才回去。”
小厮们个个在心里哀嚎,一个个头疼不已,这个小祖宗动不动就闹个自杀,虽说每次都是有惊无险。
但是夜路走多了,总有一天会遇见鬼。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说不定哪天就真的死了,他们几个做奴才的还有活命吗?
顾轻舟听了他们主仆一番的话儿,也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儿。
原来是这位少爷一心想寻死。
顾轻舟便朝着那少年细看了两眼。
十四、五岁的年纪,细挑个儿,长着一张白净的厌世脸,看着倒也清秀。
从他的衣着打扮来看,这少年不是一般的富户人家的公子哥儿。
这大过年的在街上朝着马车撞去自杀,且从他的小厮口中得知,此人已经不是第一次自杀了。
看来此人的确是对这人世间没有什么留恋。
依顾轻舟这个后世医者用专业的观点来看,此人应该是得了很严重的抑郁症
可惜在这朝代还没人知道何为抑郁症,也并没有人当此病当成一回事儿。
殊不知,这也是一种病,一种很严重的心理疾病,稍有不慎,患者便归了西天。
那少年见顾轻舟望着自己,他朝着顾轻舟露出一丝微笑,道:“不好意思啊兄弟,大过年的差一点连累了你受伤……一起去酒楼吃两杯如何?”
顾轻舟一口答应,道:“好啊。”
晴雯低声道:“大爷,不是说去吃糖粥么?怎么又去吃酒了?”
顾轻舟道:“这位公子好似心情不大好,我陪他吃两杯,正好也劝他两句。”
顾轻舟决定用自己前世专业的心理学知识开导这个少年几句。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都说好言难劝该死的鬼,万一劝住了呢?
也是功德一件。
随着那少年一起去了醉仙楼。
还真如顾轻舟所预料的那样,醉仙楼里面的管事小二已经完全不认得他了。
进入醉仙楼,那少年便对吩咐小二在外面大厅摆一桌,让他的那几个小厮吃喝。
并且说道:“好酒好菜只管上,别顾忌银子。”
他则带着顾轻舟与晴雯去了雅间,三人另开一桌。
很快酒菜便上了桌,那少年亲自给顾轻舟斟酒,顾轻舟也不客气,与少年对饮了几杯。
晴雯低声劝顾轻舟:“大爷还是用些菜罢,别一味的吃酒。”
那少年听了,便望着晴雯微微一笑。
酒过三巡,二人的话也多了起来,顾轻舟也知道了这少年的身份。
此人名叫陈尧,跟自己同岁,父亲现是史部尚书,曾经中过状元。
顾轻舟心中已经有了底儿,因笑道:“像陈兄这样的家世,不愁吃穿,不必为银子发愁,为何要想不开去寻死呢?”
陈尧倒也是个实在的,他将杯中的酒一口饮尽,笑道:“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为何不想活着,可能仅仅是活够了罢。”
顾轻舟摇了摇头,道:“陈兄才只不过十五岁的年纪,何来活够了这一说?”
陈尧道:“顾兄,我来问你,你说人是不是早晚都得死?”
顾轻舟点了点头,道:“是。”
陈尧道:“我父亲是史部尚书,历届的状元郞。我母亲出生于商人之家,一个舅舅是开书局的,一个舅舅是开首饰、衣料铺子的,还有一个舅舅是开钱庄的。
从小到大,我锦衣玉食,别人没吃过的,我吃过了,别人没玩过的,我也玩过了,我觉得我活到这十五岁已经足够了,也没什么遗憾。
但是如果我再继续活下去,便要承担起振兴家业,光耀门楣的担子,要好好读书,然后去考取功名。
我父亲是状远郞,如果我没有像他那样考取功名,父母便会觉得我很丢脸,枉我还是状无郞的儿子,却连功名也考不上。
但是我若是考上了功名,便要去做官,像我父亲那样,在官场左右逢源,尔虞我诈,怕得罪人,又怕被人算计了去,每天都是带着伪装的面具生活。
人前风光,实则要承受巨大的压力,我觉得他们活得并不轻松,并不快活。我父亲那样一个聪明人尚且被压得透不过气来,更何况我这样的人呢?
所以,我觉得像我这样的人,还是早些死了的好,何必要将那些苦吃一遍再去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