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人间地狱
康斯坦丁没想到诺德家的私人厨师还是个高危职业。
诺德觉得今天的下午茶里的沙河蛋糕做的不对，据他所言是里面的杏桃酱和巧克力馅儿的口感调得不好，各干各的，于是制作这份甜点的厨师的右手被砍掉了，以儆效尤。
“我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的，我的后厨里怎么会有这样的蠢货”
即使坐上了车后座，诺德还在念叨这件事，康斯坦丁看得出来他很生气，比看到一个平民失去他赖以生存的技艺而被迫死去生气得多。
也比看到一个少女失去了贞操而被迫做皮肉生意生气得多。
更比看到一个幸福家庭的孩子莫名失踪最终被卖到不知名的地方当奴隶生气得多。
下午茶不够档次不够精致是天大的事。
“这让那些贵族看到了还以为我是什么乡下的土佬儿，晦气......对了，我刚听到车库好像声音很大，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大事，主人，有一个轮胎爆了，已经换好了”
“唔”
没再多说什么，康斯坦丁继续开车前往浮斯坦镇。
浮斯坦镇位于金斯埃德尔市的偏北部，他们现在从中西部向那里开，差不多要一个半小时，大概下午四点钟可以开到。
诺德似乎在闭目养神，而康斯坦丁也在闭目养神。
魔法自动开车。
直到诺德被吵醒了：“罗里特，刚才不会是你在打呼噜吧？”
“当然不是，大人，我正在开车”
康斯坦丁睁开眼睛，坐直了点，一本正经地把两只手都放在方向盘上。
“我怎么听到了呼噜声......”
“发动机可能要换了，大人”
两人终于到了浮斯坦镇，这里已比较接近了邻国的土地，在这儿经营人口的生意，一是方便人口的出售和运输，另一个则是当有大量人员死亡的时候，可以计入边防战争的损耗人口。
这个看着破旧甚至有点荒凉的小镇，昏黄和飞沙组成了它原始村落般的面貌，空气里一股子膻臊味逼得康斯坦丁拉上车窗。
驶入浮斯坦镇，低矮平房错落无章，康斯坦丁看到当街两个人不知为何发生了摩擦，继而突然就拔出了刀互相砍了起来，只一眼，康斯坦丁就发现两人的力道远非普通人能及，身上有恶魔的气息在。
周围人或躺或站，一见血突然就来了精神，凑过来瞪着眼珠子观看，起哄，两人砍得对面鲜血淋漓的时候，没有一个人上前制止一下事态，也没有人对血腥感到生理不适，只嫌闹得还不够激烈，闹得还不够好看。
血液流到地面很快就消失，像是被地底下的什么东西给吸食掉了。
跨越了那个砍人的市场，沿路的风景大出康斯坦丁的预想：
就在街道上，衣着坦荡的女孩坐在一个男人的怀里享受着抚摸，也同时享受着和另一个男人的亲吻，他们的身躯彼此缠绕，毫不避讳他人的目光。
一个男孩在路当中有阳光的地方躺下来睡觉，康斯坦丁向他鸣笛，男孩只是转头淡淡地看了一眼，完全没有挪开的意思。
赤身裸体的一群人在房顶上跳舞狂欢，对着楼下行走的人撒尿，似乎在比谁尿中的更多......
恶臭、糜烂、完全没有管制，像一群猴子，浮斯坦的人盯着这辆穿行的车子，眼珠子就像是幽鬼一般的无神和麻木。
焦黄、混沌、恶魔般的气息笼罩着这座浮斯坦镇，整体像是完全未开化的野人部落一般，直到拐过一个弯，康斯坦丁看到了一处和周围格格不入的城堡一般的现代建筑，那便是诺德在这里的住宅，是他们城区房子的好几倍。
“到了，罗里特”
诺德将车开进了车库，下车拉开了康斯坦丁的车门，当他们快到浮斯坦镇的时候，诺德和康斯坦丁换了位置，且告诉了康斯坦丁来这儿的目的——明天会有一个人来谈一笔大生意，到时候他会和罗里特一并出面。
两人出车库之后，众人迎着康斯坦丁就上来了，站在最前头的是一个看着比较年迈，但是眼珠子依然有神的老头，他是这里的管家福马，当罗里特不在的时候镇内一切大小事务由他调配。
他们不知道诺德的身份，都以为诺德是罗里特的助理。
“福马，是不是马上要放饭了，带我去看看，诺德，在我的书房等我”
“是，大人”
诺德和福马一齐低头回应。
身边八位卫士跟着，前面福马带路，康斯坦丁一路走出了偌大的城堡，来到了刚才那片荒淫混乱的街镇。
每一个卫士怀里抱着一个巨大的盆子，里面土腥味都冲鼻子的菜叶子同米糠，还有清晰可见的昆虫残骸搅和在一起，捣烂了搞成一团糊糊，每走到一个土屋子前面的槽里就倒上一些，然后立马有人过来进食，吃得极为香甜，甚至还发出吭哧吭哧的声音。
别说康斯坦丁，连见惯怪奇景象的黄三奇都皱紧了眉头，倒是一直在这里的福马和那些卫士没有觉得有什么问题。
这些人真的被当成猪一样的养，每天除了吃就是在无聊中斗殴，发情，睡觉......消磨光阴直到被买家选中。
相比之下索多玛的风情街宛如天堂。
这种不予开化的野蛮养殖方式就是诺德的创新，以前浮斯坦镇经常有人外逃，或者造反，投入了大量的兵力都没有好转，但是现在，三五个卫士隔几天巡逻一次就行，整个镇就算放开了大门也没有人逃出去，因为逃出去他们也活不了，他们甚至连沟通都做不到，这某种意义上确实促进了浮斯坦镇的管制安全和成本的降低，低廉的质量还能薄利多销。
当人没有思想，就算拥有魔法，拥有武器也不具备反抗的能力。
当康斯坦丁跨越了上一个街道，来到刚才斗殴的菜场，刚才那两个斗殴的男人一个在血泊中呻吟翻滚，一个早已经没了呼吸，起哄的人早就散了，偶尔看着死在地面上的两具尸体傻乐，看见卫兵上街立即一个个坐好了等着放饭。
康斯坦丁看到了那嗫嚅着尘埃的大地，每一粒土就像蠕虫，从死亡的两具尸体上啃下一小块咀嚼，吞咽。
不一会儿，两具尸体就变成了森然白骨，然后又一点点没入这片荒芜又诡异的大地。
果然是恶魔种，一个比索多玛风情街大得多的恶魔种在此地进食生长。
所以这里的人都带着恶魔一般的气息，他们和深埋在此的恶魔种形成了一种相互给养的生存状态。
简直是人间地狱。
康斯坦丁虽然还没有找到那个恶魔种心脏的所在位置，但是已经用灵视看到了地面下那浮现出来的错综复杂的经络。
这个恶魔种绝对已经是一个极为成熟的通往地狱的通道。
浮斯坦镇必须消亡。
他实在无法忍受眼前这种场面，也不能让这个荒无人烟的边境成为地狱入侵的大门。
他要把这个恶魔种处理了。
“小猪杂，站屋顶上干什么，下来吃饭”
随着福马的呵斥，康斯坦丁这才看到一个十六岁左右的男孩站在房顶上，站在夕阳唯一照到的地方，居高临下地紧紧盯着福马，盯着康斯坦丁和八卫士，一只手背在后面，眼神坚强而有力，纵然他也不说话。
“不下来是吧，你，上去把他抓下来”
福马似乎早知道会这样，要是罗里特不在，他就不管这个小杂种了，反正饿死了算，但是罗里特在，他不能显得自己好像很无能似的。
那就一辈子只能在这里当个管家了。
被点中的卫士放下盆子，他一个助跑就攀上了土屋的顶，然后一撑就上去了，那一副比男孩高一倍壮一倍的身躯，居高临下地站在他的面前，挡住了日落的阳光，一大片的黑影笼罩着男孩。
另外几个卫士饶有兴趣地看了起来，那些在槽里吃食的人也抬起了头。
康斯坦丁展开灵视，暂没有出声阻止。
男孩看着面前的卫士，没有退却，他低低伏下身子，用一种近似原始人狩猎般的姿态，盯着面前的卫士，一只手依然背在身后。
卫士本以为自己只要站在这杂种的面前就会让他吓破胆，没想到对面竟有胆表现出战斗的欲望，这就像是被自家养不熟的狗给呲牙了一样，让卫兵感觉受到了莫大的冒犯和侮辱。
一个箭步上前，卫士重拳抡向小男孩，虽然这些养尊处优的卫士远不及城内那些训练有素的士兵的身体素质，但是相较之下还是比浮斯坦奴隶迅猛得多，按理说这一拳就应该能让男孩彻底失去行动力。
闪躲！
那个看着发育不良的男孩居然灵敏地躲开了，而且迅猛地发现了卫士出拳的空档，他左拳飞电一样击中卫士的下巴。
当！
男孩反被轻甲震退，卫士毫发无损。
但是这一击携带的心理阴影和侮辱性质，正伴随着底下七位同事的起哄嘲讽而越来越大，加上罗里特大人的目光，卫士自知自己现在极为丢脸。
一个猪杂，我给他们饭吃，他们不感恩我，竟敢反抗，竟敢攻击我。
我一定要把这个杂种掰开揉碎，拌进这些人今天的晚饭里。
“死吧！”
卫士索性抽出了长剑，怒吼一声向前劈砍，力又大又沉，康斯坦丁看到男孩眼神一恍惚就知道他避不开了。
刺啦一声，男孩的破布衫被划开，胸口一道血痕不断流血。
他向后倒去，差点摔出了房顶。
这一击很重，眼见着男孩想要爬起来却怎么也没有力气支撑，卫士终于笑了，他走上前，他拿剑尖刺穿男孩的腹部，将他挑起来。
自始至终男孩没有哀嚎过一句，他用最原始的愤怒眼神凝视着卫士。
“罗里特大人，完成任务”
卫兵还好意思向康斯坦丁炫耀。
见康斯坦丁不回答，福马代替主人回答了：“他现在是你的了”
“哼哼，既然这样的话，向我求饶，不然，我先砍掉你的左手，然后再让你自己吃进去，你听得懂我的话吗”
卫士旁若无人地享受着战胜的喜悦，他甚至要凑近一点欣赏男孩的痛苦。
“呃，呃.......呃...呃..”
男孩果然不会说话，但是他的嘴在不断动，卫士以为他是要求饶，又凑近了一点。
“说大声点！哦，我忘了你们这些猪杂不会说话，来，我教你，说我错了，我错了！快说！猪杂！”
夕阳快要逝去，周围的风也安静，底下的士兵跟随着这一行为共享着统治牲口的快感，那些猪一样的浮斯坦人原本担心男孩冲撞了主人会殃及自己，现在也因为男孩的失败而不再惊惶，转而对自己的处境感到安心和快乐。
当阳光从男孩的脸上移开，那卫士将男孩的脸拉到自己近前，准备在他求饶完之后宰下他的头颅，让他为自己无知的反抗付出代价，而男孩的嘴里分外艰难地挤出了一个发音模糊，但是听着又特别清晰的字：
“不”
那一直背在身后的右手，闪电般划过，周围人发现得太晚以至于来不及提醒。
那藏在右手里的短刃精准地划过卫士露出来的咽喉。
这一刻，鲜血留住了最后一点残阳和少年肆意的笑。
康斯坦丁笑了，他有了一些新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