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恶斗蛙妖
李默然策马奔出三伯小院,一阵凉风卷来,周身汗毛直立,只觉气温无端降了许多。
这天黑得也异乎寻常,倒似被封在密不透风的棺材里,伸手不见五指。
他下意识勒住马,回头不见来途,向前不见去路,唯有隐隐黑气如丝如缕,弥漫眼前。
不由冷笑:果然是妖邪作祟!卢大人说过,为人但养一口正气,俯仰天地无愧,便是鬼神也难近身。我李默然生于世上,从不曾做伤天害理、欺心枉法之事,凛凛一躯无私无愧,又怕什么妖邪?
念头转定,气势陡然升腾,将黑气冲得一散,眼前登时隐隐能见村中道路。
这正是:阴沉妖夜浓如墨,磊落人心坚似钢。
李默然一抖缰绳,便往那化龙禅院而去,走着走着,只听呱呱蛙鸣四下响起.
其声先还断续,随即似乎不断有蛙加入,未过多久,那鸣声已然响成一片,简直洪亮无比,也不知几万只青蛙齐声大叫。
传入耳中,只觉魂魄翩翩,似欲离体飞出,又觉心口乱跳,不由气短神迷。
片刻功夫,李默然口唇都已发青,跨下马儿也哀嘶不断。
李默然按住心口,勃然发怒:“难道偏你们会叫,老子便是哑巴?索性你们叫,我也叫!看谁声音大得过谁!”
当即提一口气、高声诵道:“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行,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他所追随的那位卢大人,自幼慕崇张巡、岳飞、文天祥等忠臣义士,《正气歌》、《满江红》这些作品,麾下人人都要背诵,李默然自不例外。
他高诵正气歌,便似水滴油中,周围蛙噪声愈发大作。
但李默然不为所动,越背越是来劲,身躯随着节奏微微摇摆,仿佛回到随卢象生北上勤王的队伍中,数千人一边行军,一边齐声高诵。
“……是气所磅礴,凛烈万古存。当其贯日月,生死安足论。地维赖以立,天柱赖以尊。三纲实系命,道义为之根……”
渐渐不知何时,万千蛙声尽被他一人盖过,最后都沉默下去,唯剩李默然的声音,在晚风中铿锵回荡。
待李默然停下背诵,化龙禅院已屹立于他面前,两扇满嵌铜钉的大门紧紧关闭。
李默然冷笑道:“既已知我来报仇,为何还闭门不开?“
一抖缰绳,纵马上得几级台阶,单手提枪,便往大门砸落。
当!当!当!
重重砸得三下,呼啦一声,两扇大门蓦然大开。
门后是一片青砖铺就的开阔广场,广场中央正是小龙池,一道飞虹般桥梁架在池上。
桥上立着数十个面貌丑陋的小沙弥,大的十五六、小的八九岁,各提刀剑,满面怒容瞪着李默然,仿佛见了不共戴天的仇人,
广场之后则是成片殿宇,主殿之前立着一人,身披大红袈裟,身形矮胖,阔嘴凸目,想来就是什么呱呱上人。
李默然提枪一指,厉声喝道:“妖人,就是你这厮害了我父母和许多村民?今日定要你血债血偿!”
呱呱上人大嘴一咧,古古怪怪笑了两声,开口道:“无知愚民不敬神明,故受天罚,皆是咎由自取,你这厮不思替你父母赎罪,竟还敢明闯本寺、冒犯蛙神,莫非要他们在九幽黄泉,再受无尽苦楚么?”
李默然含怒而来,这丑僧竟还拿他死去爹娘威胁,却不是火上浇油?
咬牙恨道:“无耻妖邪还敢鼓弄唇舌,纳命来罢!”
一挟马腹,直向桥上冲去,那些小沙弥齐声怪叫,疯狂冲杀上来。
呱呱上人大笑道:“这些都是好人家童子,你若伤及他们,便是丧心病狂。”
李默然却不受他骗,眼见得这些沙弥不论大小,都生得鼓眼大嘴,目光邪毒,料定乃是小妖所化,手下毫无半点留情。
借着冲马之力,一枪横扫,当头五六个小沙弥喷血倒飞,扑通扑通落入池里。
呱呱上人见他真个下手,怪叫道:“丧心病狂,凶残匹夫,天地也不容你!”不知哪里抽出一口雪亮的长刀,大步飞奔而来。
李默然暗想:先杀光小的、再对付大的!
一条长枪使得更急,那些小沙弥手短脚短,又都使短器械,如何近得他身?但见连扎带扫,或是戳翻、或是砸飞,三招两式间已然料理干净。
再看那些尸体,都如缩水一般飞快变小,变成了一只只死蛙。
李默然不由大笑:“说什么好人家童子,都是泥沟里蛤蟆。”
这时呱呱上人已冲到桥上,双目血红,“呱”的一生怒叫,一跳两三丈远,双手持刀,自上而下猛劈。
李默然眉头微皱,心想这厮刀法,倒像是倭寇的武技!
他晓得这般刀式若是横架,往往枪杆、脑袋都要遭殃,索性不招不架,抡起长枪奋力横抽。
他手长枪长,出手又快,丑和尚刀未临头,李默然枪先及身,嘭的一枪杆重重抽在呱呱上人腰间。
这丑和尚便如皮球般横飞而出,噗通一声跌入池中,那口刀也脱手落在地上。
李默然探头看去,但见往日清澈的池水,如今飘满绿萍,和尚跌落之处荡开水花,旋即便被绿萍遮满。
李默然正犹豫是下水追杀,还是在桥上守株待兔,便听哗啦一声大响,水面炸开数丈高浪花,无数绿萍冲天而起,一只足有房屋大小的巨蛙高高一跃,几乎连天也遮住,张开巨口,便向李默然吞来。
巨蛙这一吞,居高临下,凶悍无比,李默然闪避不及,拼命从马鞍上翻身滚下,只可怜那匹马儿被巨蛙呱唧一声,连头带尾吞下肚去。
李默然心中骇然,身手却半点不慢,一个打滚站起,挺枪便向巨蛙刺去。
那蛙身形一转,噗地一条长舌吐出,疾射李默然面门。
李默然不防它还有这一招,连忙横枪拦挡,吃那舌头把枪一卷,一道巨力传来,李默然攥握不住,顿时长枪脱手,被巨蛙一口吞下。
随即再次张嘴,那条舌头若离弦之箭,又向李默然射来。
这次李默然有了防备,奋力向侧面一扑,避开舌头,就势翻滚,已将巨蛙那口长刀取在手中,蹲踞于地,双手握刀横于耳侧,凝神以备。
果然那蛙一招鲜吃遍天,呱的一声,再度舌头射出。
李默然圆瞪双眼看得真切,矮身向前一挺,长刀呼的卷起,但听“嘣”的一声,便似弓弦断裂,将那舌头削去尺余长一截。
巨蛙惨叫一声,舌头急缩,洒落一地鲜血。
李默然见此妖受伤,信心倍增,弹身而起,举刀扑出,不料巨蛙“咕”的一口,喷出一大股青蓝色黏液。
李默然正往前冲,哪里躲闪?急忙低头,还是被喷了一头一身。
尤其颈部、手部皮肤上沾染些许,只觉剧痛无比,忍不住长声惨叫。
但他天生骨头便硬,虽遭此创,仍不停步,狠狠一刀斩在蛙嘴之下。
这巨蛙硕大无朋,一身蛙皮也是又韧又滑,便似犀牛皮抹了油一般,寻常刀剑砍上去,一滑便开。
偏偏巨蛙这口长刀,也不知是哪里寻来,竟是锋利异常,如今落入李默然手中,一刀斩落,如裂鲁缟,顿时破开老长一条伤口,白嫩嫩蛙肉两下裂开,海量蛙血喷薄而出。
巨蛙发出一声痛怒交杂的怪叫,低头一口,李默然躲闪不及,顿时被吞入口中。
李默然反应也是极快,甫入蛙口,反手一刀深深刺入巨蛙软腭,连舌头一并钉住。
巨蛙要吞李默然落腹,他却紧握刀柄,一条腿缠住刀背,巨蛙几次吞咽不下,呛得连连干呕。
只是李默然自己也不好过,他被巨蛙喷了一身毒液,此刻斗笠、战袍大片沤烂,那黏液流淌到头上、身上,皮肉顿时起了一片片大泡,迅速浮肿糜烂,痛入骨髓。
尤其双手受创较早,更是皮脱肉落,烂至见骨。
这毒好生厉害!
李默然涌起一阵绝望,忽然沤烂的衣襟里掉出一道符纸,左手下意识接住,猛想起徐老道说的话:有过不去处,烧化或有转机。
当下不假思索,用口叼住符纸,单手摸出火折子打着,一点符纸,火光燃起,一道乳白色灵光陡然闪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