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葬刀
——谁能料到，在这暗藏杀机的荒郊野外，率先追踪赶来护他周全的，竟是梅新基这一帮“山贼”。
不过，作为地头蛇的他们，总能出其不意是真的。
朱栩知道，雨瑶不放心自己，定是想法子通知了梅新基一伙，心中暖暖的，对这个憨货不禁多了几分感激。
“白岚先生……”
梅新基嘴唇微张，话到嘴边却又咽下，神色间满是黯然与无奈。
“没能把人救下来……”
朱栩望着远方，一脸沉痛，内心被深深的自责所占据，那沉重的叹息仿佛令周围的空气都凝结了。
“先生，能否随小人去个地方？”
梅新基目光中交织着期盼与迟疑，他不知道这种时候请求先生是否合适。
“好，走吧。”
朱栩毫不犹豫，立马答应了下来。
梅新基大喜过望，却似是有心事，没有了往日的痞里痞气。
朱栩虽然担忧朱元璋那边的情形，但老朱身旁有郑江龙、蒋瓛等大内锦衣卫高手护卫。
更有宋启贤的新型火铳和那神鬼莫辨的“八卦天门阵”——那是当年大宋真宗年间与辽国萧太后交战时，女帅穆桂英所布设的阵法，传承自诸葛武侯。
射死了辽军主将萧挞，却终因澶渊之盟两国缔结百年好合。
朱栩依旧不放心那暗处如幽灵般存在的黑手。选择跟梅新基走，算是对这憨货的偏爱吧。
不多时，他们来到了王八山附近。
这里有条小河，河水潺潺流淌，漂流下一些片片花瓣，几条游鱼跃出水面，格外生动。
似乎对昨夜的拼杀毫无知情。
河边，一座新坟茕茕孑立，在这荒僻的郊外显得格外凄凉。
坟前，一名武士身姿如松，腰带在风中烈烈作响，他左手紧紧握着那把视若生命的佩刀——青牙，眼神中透露无尽的悲伤。
不远处，一个小娃跪在地上，小脸满是泪痕，眼睛哭得红肿如桃，此时已声嘶力竭，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抽泣。
朱栩一眼便认出，这小娃正是救过他性命，恩女的弟弟。
柳生十三郎望着朱栩，神色凝重地说道：
“见识到他们的厉害了吧？若他们要取我性命，我怕是毫无还手之力。这些人如同暗夜幽灵，行动之精准令人胆寒，不多杀一人，不少杀一人，杀谁、何时杀、以何种方式杀，皆有缜密至极的多套方案，仿佛世间万物皆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朱栩眉头紧蹙，忧心忡忡地问道：“难道他们从未有过失手之时？”
“不是目标死，就是他们亡，总之，他们绝不会让目标轻易逃脱。”柳生十三郎的声音令朱栩如坠冰窖。
“倘若失败，后续还会继续追杀吗？”
“不会，若目标命不该绝，他们也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不过……”
柳生十三郎稍作停顿，“这种情形，迄今为止从未出现过。”
在朱栩看来的顶尖杀手，他的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忌惮与恐惧。
“白岚先生……”那小娃带着哭腔，怯生生地呼唤着，声音中充满了无助与迷茫。
朱栩这才恍然惊觉，自己竟还不知这孩子的名姓，朱栩矮下身来，轻抚着面庞……
柳生十三郎默默转过身，面向那座新坟，庄重地抽出宝刀青牙，轻轻放置在坟前，然后缓缓将刀埋入土里，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敬重与思念，思绪穿越了过往，不知飘到了何方……
朱栩蹲下身来，关心地询问小娃：
“你叫什么名字？”
“二…二狗……”
小娃抽抽搭搭地回答，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你姐姐叫什么名字？”
“李…李氏……”
“他父母早早离世，都不曾来得及为他取个像样的名字。”
梅新基难得如此正经地说话，朱栩不禁多瞧了他几眼，这般认真的模样与他往日山贼的形象大相径庭。
二狗用力地点点头。
朱栩略作思索，说道：
“那从今往后，你就叫李惜时吧。希望你能珍惜时光，勤奋学习，将来像万历年间的李时珍那般，成为一个对国家有大贡献的人。”
“嗯嗯！”
二狗眼中闪烁着光芒，用力地点头，尽管他对万历年间毫无概念，也没有听说过李时珍是哪位大人物。
“小梅，从库房支取些银两，每月按时给他送去，绝不能让这孩子挨饿受冻。”朱栩吩咐道。
“是！还不快给先生磕头，先生收留你了！你这小子真是有福气，别再哭哭啼啼的了。”
梅新基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按了按李二狗的小脑袋，安慰他道，他自己眼中却仍旧噙着泪花。
李二狗赶忙磕头，如同捣蒜一般，只是那哭干了泪水的小脸，此刻勉强挤出的笑容是那么别扭。
朱栩心中满是怜惜，连忙将他扶起，又牵着他走到坟前，让他给姐姐磕头。
朱栩暗自思忖，这孩子如此乖巧懂事，全靠姐姐的悉心教导，他姐姐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能把弟弟教成这样，实在是不容易，正所谓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小梅，这段时间你的变化着实令人刮目相看，看来是真的长大了。”朱栩看着梅新基，眼中流露出欣慰的神情。
“先生过奖了，一直跟随在先生左右，自然要学好。”梅新基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朱栩仔细端详了他一番：“继续保持，日后要你施展拳脚的机会还多着呢！”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雨瑶骑着一匹健硕的马驹子疾驰而至。
她眉头紧锁，满脸焦急，发丝在风中凌乱飞舞。
“梅新基！可算把你们找到了。”雨瑶猛地勒住缰绳，大声喊道。马驹子明显经验不足，收蹄不住，踉跄了几下，险些将雨瑶摔了下来。
朱栩刚忙过去牵住受惊的马，把雨瑶抱了下来。
“雨瑶姑娘……”梅新基显得有些心虚，应声道。
雨瑶原本满腔怒火，准备狠狠斥责梅新基一番，毕竟是她安排梅新基前来接应的，结果半天不见人影，可把她急得够呛。
幸好王八山上的小喽啰及时向她通报了情况，她这才匆忙赶来。
然而，当她看到新坟和跪在地上的小娃时，心中的怒火瞬间消散，责备的话语再也说不出口。
雨瑶挣脱怀抱，快步走到小娃身边，蹲下身子将他紧紧抱住，眼中泛起泪花，可怜巴巴地望着朱栩。
“先生……”
“雨瑶！看到你安然无恙，我总算放心了，这一路上我一直提心吊胆。”朱栩说道，眼中满是关切与疼惜。
雨瑶微微点头，眼中的焦急却丝毫未减：
“先生，出事了……”
“是不是叔父出事了？！”
朱栩的心猛地一揪，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涌上心头。
雨瑶眼中含泪，再次点头：“皇上他，生死未卜……郑大人已经亲自护送圣上回京了。”
朱栩听后，稍稍松了一口气：“还好，还有一线生机。雨瑶，接着往下说。”
“可那锦衣卫蒋瓛，却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您的身上，还说丞相胡惟庸早就怀疑他图谋不轨，这次定会派藩军过来捉拿先生归案！”
雨瑶愤愤说道，忧惧之色，溢于言表。
往常大小磨难，三人经历了不少，可从未像这次这般无助……
朱栩心中一惊，在他所熟知的历史中，胡惟庸此时应当已经被处置，可直到如今他竟然还在朝堂呼风唤雨，定是有人暗中维护他，或者在为某人效命。
朱栩很清楚，出了如此重大的变故，总得有人来承担责任，看来他们是想让自己充当这个替罪羊。
但他绝不能逃避，否则如何面对漳州的万千百姓？如何面对梅新基这些一直为王府尽心尽力的人？又如何面对三湾十二港不远万里而来，信任自己的商行？
朱栩轻轻拍了拍雨瑶的肩膀，安慰道：“雨瑶，别怕。不必等他胡惟庸派兵来抓我，我闽王爷朱栩，要亲自前往京城，将这件事查个明明白白，水落石出！”
“先生，小梅愿与您一同前往，大不了跟他们拼个鱼死网破！”梅新基一脸义愤填膺，紧紧握着拳头，仍旧是那副混混的说辞。
“俺，俺也陪先生一起！”李二狗带着哭腔说道，小小的脸蛋上满是坚定。
朱栩轻轻摇头一笑，摸了摸二狗的头，这两个家伙……
朱栩心中暖暖的：“你还小，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读书。”
又转向梅新基：“小梅，先生心领了，但你有更为重要的使命。去通知宋启贤，让他做好充分的准备，前往京城查案！这种掉脑袋的事情，可不能少了他。”
朱栩戏谑道，其实他拼上自己的性命也不会让从小相依为命，一起打拼的两个兄弟受到任何伤害，一个雨瑶，一个便是这宋启贤。
这样的决定，可见他对宋启贤的信任和依赖。
梅新基掩面而泣，对于朱栩的抛弃，心有不甘，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是，先生。”
“如今鹭岛惨遭损毁，三湾十二港的其他码头定然也遭受了不少波及。到处一片混乱，百姓流离失所。小梅！你要留下来安抚难民，稳定局势，这里离不开你。”
朱栩神情严肃、信誓旦旦地说道。
梅新基转悲为喜，深知自己责任重大，翻身上马：“先生放心，小梅定不辱使命！”
说完，策马奔腾而去。
“雨瑶，去收拾行李，安排船只，咱们今晚就出发，直奔京城！”
“雨瑶得令！”
雨瑶一听能与先生一同前往，同样转悲为喜，赶忙骑上小马驹，朝着城中飞奔而去。
朱栩一回身间，只剩下他和那些梅新基的小喽啰，挥舞着大刀，名为护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