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装糊涂的高手
商慎发誓,他对长孙冲本人没有任何意见。
这个年轻人除了有些因为顶级出身自然带来的傲气和轻狂外,没什么别的明显缺点。
若易地而处,自己出身名门世家,如今有个老爹是国公、姑姑是皇后、姑父是皇帝,商慎觉得自己可能比他还狂。
他单纯就是对长孙无忌这个人有几分忌惮。
整个贞观朝,著名老阴比就俩,一个长孙无忌,一个许敬宗。
其余的都比他俩差点意思。
长孙无忌也不是那种单纯的阴,他是正气凛然之中夹杂着时不时老谋深算的阴,这就让人更加难以防范。
但这份不纯粹,或许也是他未来被李治人畜无害的外表所蒙蔽,而后又被许敬宗阴死的缘由。
反正总而言之,在现在这个时间点上,商慎对与长孙无忌直接相关的许多事情,都带着几分严肃的警惕。
哪怕在酒后的此刻,听了长孙冲的话,他也只是笑着点头,“咱们都坐一块喝酒了,有啥说就是了。”
长孙冲叹了口气,“这回不是燕王李艺造反,占据豳州了么,我爹是行军总管,负责征讨,但是朝中那么多名将,为啥陛下却只派了个薛万彻,不给他派个好的先锋啊?我这个做儿子的担心啊!”
李艺造反?商慎在脑海中回忆了一下,还是从燕王这个封号上才联想到罗艺的。
好像史料里当时的行军总管还真是长孙无忌。
他想了想,装傻道:“薛万彻是谁?本事很弱吗?”
见商慎连人都不认识,长孙冲嘴角抽了抽,开始怀疑起了父亲的要求是不是正确。
但积威之下,他还是耐心解释道:“薛万彻是以前息王的人,玄武门还曾与陛下作战,后来才归顺陛下的,此人弱倒是不弱,反倒甚是勇猛,但毕竟.......”
说着说着他也觉得好像哪儿不太对劲,言语开始迟滞起来,商慎一脸单纯地询问道:“既然甚是勇猛你还怕啥?怕他作战不出力吗?”
“怎么会!”长孙冲下意识地反驳,然后面色一变,一拍大腿。
对啊,薛万彻以前是息王的人,如今既然归了陛下,有立功的机会,还不拼命杀敌表忠心?
他本就勇猛,这样的人打起仗来,也不比其他人差多少吧!
而且他是息王的人,也不会奢求太多功劳嘉奖,也不会有争功之忧,届时平叛之功不都是我爹的?
啧啧!
他扭头看向商慎的眼神都变了,这人虽然啥也不懂,但跟他聊两句怎么一下子就豁然开朗了呢?
莫非是真有什么气运在身上?
他继续问道:“那商兄弟你觉得我爹平叛会顺利吗?”
“当然!换了个别的陛下我还不好说,但只要咱们这位陛下在,几乎就不会有谁敢生出什么叛乱的心,即使有,那几乎就是鬼迷了心窍,而后弹指可定!你们忘了当初在柏璧城,那般艰难的情况,陛下一封教令,百姓赢粮而影从,瞬间安定河东局面。在我看来,只要朝廷的征讨文书一到,说不定都不用打什么仗,那个什么狗屁燕王的手下就得恐惧不已,直接把罗艺的脑袋给令尊送过来了。”
商慎的马匹拍得一脸正经慷慨激昂,听得长孙冲哈哈大笑。
到底是个道士,完全不知道军伍之事啊!
那可是罗艺啊,虎踞幽州多年的罗艺,被他说得跟一个不自量力的傻子一样。
不过,他也算是完成了父亲交代的任务,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心头的石头松下,情绪也愈发亢奋起来。
众人频频举杯,舌头越来越大,嘴上也越来越没个把门。
许多平日里也常常念叨的圈内消息也顺嘴秃噜出来,若是平日倒也罢了,但今日这儿却坐着一个“外人”。
商慎听得连呼过瘾,哎哟,这家王爷居然偷偷养着外室,还不敢带回家,只能趁着打猎的时候冒着被抓的危险偷偷去玩,这可真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了啊;
哎哟,那位公主居然还养面首,驸马还帮着找,偶尔还找个攻受兼备的一起玩......
看着这几个货说得一脸嘲讽的样子,商慎暗自偷笑,在他印象里,这里面至少得有一两个也娶了公主的。
笑吧,到时候你们就笑不出来了。
聊着聊着,话题慢慢就变成了个人的志向。
原以为这帮二代,开口闭口都是站在父辈的肩膀手,横扫八荒,摘星揽月。
一开始倒也的确是这样,这个说要为大军先锋,势如破竹,大胜东突厥,一扫渭水之耻;
那个说要效仿冠军侯,轻骑入塞北,生擒颉利;
还有的说,要亲率大军踏平东突厥,勒石燕然,割下颉利的首级,献于陛下;
总而言之,颉利就是一个面团,不仅吸收了他们所有的目标活力,还被摆出了各种姿势收割蹂躏。
但说着说着,他们的语气便渐渐转而低沉。
因为父辈的功勋都太大了,而父辈又都还远远不到交班的时候。
他们或许竭尽全力,也不及父辈功勋的一星半点。
所以,也有不少勋贵功臣的儿子,在父辈的滔天光环下,在看清了自己平庸的才智之后,选择了吃喝玩乐,混吃等死。
听着他们的言语,商慎轻轻一叹,“你们说得没错,定鼎天下之功,实在是让人难以匹敌,普天之下,当时当世,似乎再怎么努力,也比不过,想想就让人觉得艰难啊!”
四个年轻人跟着齐齐一叹,就算像秦怀玉这样没有太大野心的,毕竟也是年轻人,难免生出些沮丧。
“但是......”
商慎轻轻一点桌子,“我们何妨将视野打开一些。”
他看着立刻投来的四道目光,将杯盘移出一片空地,伸出手指蘸了一点酒水,在桌上画了一个竖着的方框,“在如今这个天下,咱们的确没什么功劳比得过定鼎天下的功劳。但是,如果我们从这个角度来看呢?”
他横着画出一条线,“若是咱们能立下一些功劳,能够传于后世,能够让后人记住我们的名字,不也同样可以比肩父辈乃至超越??”
他看着众人,昂然道:“孙武没一统天下吧?但孙子兵法谁人不知?郑国不是什么大人物吧,但郑国渠之名至今仍有人知晓!李冰父子治理都江堰,蜀地变千里沃土,天府之国,纵千年之后,后人亦会铭记。我们在定国之功上比不过,可以从其他地方,找到我们人生的价值啊!”
众人先听得起劲,但等商慎说到后面便重新沮丧起来。
程处默半躺在坐榻上,用手肘撑起上半身,意兴阑珊,“兄弟,说得容易,这种事情哪儿那么容易做,这种东西又是哪儿那么容易发明的。”
其余三人也点了点头,颓然提不起兴趣。
商慎却微微一笑,“若是我有呢?”
程处默手肘一发力,猛地弹坐起来。
一瞬间,四道目光死死盯住商慎,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