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见檀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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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那你讨厌我吗

裴桓予吩咐了萧五将人关到牢狱中,交由当值的刑狱官审问。

宿檀玉察觉到他这一路上的情绪并不高,转念一想,便发现是从连翘被押时开始的。

正好萧一带人去捉金少卿需要些时间,她便厚着脸皮在裴桓予的书房里坐下,顺手拿了一块红豆糕吃。

“裴司主不高兴?”

宿檀玉将红豆糕往他面前推了推,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柔和。

裴桓予看了她一眼,又低头看了看红豆糕。

他其实不喜欢吃太甜的糕点,但是那个人喜欢吃,每每都会掏出一大堆来盯着他吃。

久而久之,也就喜欢上了。

“只是想不通,”他轻声说道,“为什么会有人这样蠢?”

这样的轻信于人。

还跟生他的那个女人一样脆弱,只要人轻轻一推就倒下了,无论是为利还是为情,都没有什么区别。

“看来裴司主讨厌蠢人,”宿檀玉逼近他,两人的距离被她猛地拉近,“那你讨厌我吗?”

她笑得促狭,那双极冷淡的眼眸也弯了起来,底下的泪痣都活色生香,却隐带了两分试探。

宛如新生小兽头一次捕猎的探究,再一步一步去踩住猎物的底线,直至将对方撕咬成碎片。

裴桓予蹙起了眉,避开了她有些刺眼的笑。

这样的路数,他太熟悉了。

如若他再不阻止,宿檀玉只怕会骑在他的头顶作威作福。

“你该庆幸,你现在对我而言,还有些价值。”

裴桓予故意冷着一张脸,抬手抚在桌案侧未及收下的七弦琴上,拨出了刺耳的声音。

“我最近刚好也不想杀人。”

这倒是真的,他要为自己积点德,好尽快找到心上人。

宿檀玉收敛了笑,坐了回去,垂眸摩挲腰间系着的香囊,淡淡地说道:“那我还真是要感谢您的大恩大德了,若不是您……”

她抬眼看向他:“我岂能活得这样顺心如意呢?”

最起码她窥见了母妃遗言的真相。

章和帝毒杀了母妃,除却皇室中人的天生薄情,那便是因爱生恨,而她或许也不是章和帝的亲骨肉,所以他的态度才会如此天差地别。

但这样的猜测,实在太过惊世骇俗了些。

她默不吭声地沉思着,喝了整整半壶茶后,萧一进来复命。

“司主,金少卿已经死了”,萧一的脸色有些难看,低声说道,“属下找人问过,这家伙一大清早就受邀去了酒肆看胡姬跳舞,喝醉了酒后,跌进河里淹死了。”

“我将伺候他的老仆带了来,现在在门外候着。连他过往的文章手迹,也一并带了过来。”

裴桓予接过来一看:“金剑刺破桃花蕊,不敢高声暗皱眉……尽是些淫词浪曲,不过字迹倒是一样。”

裴桓予把那叠纸甩到一边,看向刚被萧一带进来的老仆,问道:“金少卿是花萼楼牡丹的恩客,你可知情?”

老仆颤巍巍的,几乎是老泪纵横:“我家公子自从见了那牡丹,就跟丢了魂似的。寒窗数载考中的举人,竟连书也不看,还卖了家里的几亩田,要去跟那女人共度良宵……”

裴桓予打断了他,问道:“昨夜金少卿跟韩长安是否发生过争执?”

那老仆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悲苦,膝盖一软跪了下来:“大人,人死如灯灭,哪怕有再多的恩怨,也不该跟死人计较吧。我家公子是想给韩长安一个教训,但他现在已经死了啊!”

裴桓予不为所动,冷漠异常:“金少卿会武吗?”

老仆哀声道:“不会,我家公子身子骨弱得很,每年一入冬就会生一场大病。”

线索到这里,已经完全断了。

宿檀玉冷眼看着那老仆下去,又不放心地去验了一回尸,结果还真就是酒后溺水,再找不出别的痕迹。

但事情总不会这么凑巧,她抱着怀疑去刑狱里探望连翘。

有了裴桓予的吩咐,她听着一路上凄厉的哀嚎、疯狂的大笑声,约莫走了半刻钟,就走到了牢狱的深处。

浓郁的血腥味几乎要凝成实质,两侧铁栏围成的牢房地面是洗不干净的血迹,已经成了一层黑壳。

“我真的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了,我能告诉你的,都告诉你了……啊!啊!啊!”

毛骨悚然的女声突然响起,夹杂了浓厚的垂死般的绝望。

宿檀玉听过这样的声音。

她在逃命时,路过一户专门杀猪的屠户,那些猪死前就是这样的尖叫声,拼命往后打倒退,人怎么拽都拽不动,是一种死到临头的挣扎。

“韩长安死了,金少卿也死了,你怎么可能会什么都不知道?”

宿檀玉微怔。

这个声音……

她连忙进了刑房,一眼就看见了穿着湖蓝色衣裳的卫琢。

他发现她进来,明显有些惊慌:“檀娘,你来这里做什么?这里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宿檀玉打量着他,他那身衣裳几乎被血浸透了,而那张向来爽朗的面容上,有些来不及褪去的阴翳,就连眼眸深处都闪烁着疯狂。

就像是由人变成了毫无理智的野兽。

“你以为我现在还有什么地方可去?”

宿檀玉压下心底的不适,蹙起眉,侧过身看向刑架上的连翘,瞳孔猛地一缩。

花萼楼里的娘子个个都花容月貌,即便连翘这样的婢女也能算得上是清丽可人。

然而现在,连翘的脸上血痕累累,几乎没有一块好的地方,身上的衣裳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心口处是三五个焦黑的烙印,指头断了足足四根。

宿檀玉注意到连翘脚底下的铁面具,其上长满了尖刺,边缘锋利,还挂了些碎肉。

“你刚对她用了铁面具和烙铁之刑,而现在……”

宿檀玉指着卫琢身侧那锅烧滚了的水,问道:“你还打算对她梳肉?”

以沸水浇身,铁刷梳洗,致使其骨肉分离。

这种刑法酷烈之至,曾经还逼疯了好几个行刑的刑狱官。

但宿檀玉再如何认真地观察卫琢的神情,都未能找出一丝一毫的煎熬和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