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家人
“不说点什么吗。”
“你不也没说什么吗。”
两个人在陵园里连纸钱都没烧，只是带了点水果放在坟前，盯着墓碑看半晌。
“我没什么记忆了，回过头来，对家的感觉基本就是一堆人吵吵闹闹，胡秀阿姨在旁边又打又劝。爸妈成了一种很抽象的概念，感谢他们带我来这个世界上而已。你和我不同，还记得很多东西吧。”
“我翻他们以前留下的日记，我出生没多久他们就被通知我有特殊体质，以后要成为诛邪。不过他们打算藏一辈子，所以我以前对本部一点感觉都没有，单纯觉得这就是个上班的地方。让他们知道我现在就已经当了诛邪，我爸的性格大概会哭出来，我妈会在旁边一边骂他一边骂我。”
他们笑出了声。
“不也挺好的嘛。”孙志远蹲下来拿起苹果吃起来。
“我去，志远哥，当着面吃贡品啊。”
“那咱俩换换？”
风川海笑着踹了孙志远一脚，也蹲了下来，跟啃着苹果的孙志远聊东聊西。扫完了墓，两个人各回各家。他们的特殊性决定了他们很难融入一般的家庭，但又不能一直在育儿园里，诛邪各部又因为早期规划不当，一直没有设置宿舍，所以会给他们安排特定的抚养家庭，只会从退伍军人里进行挑选，并且告知对方这些孩子的特殊性。
在这种环境之下，这些诛邪之后往往和自己的抚养家庭相处成近似战友的关系，孙志远也是如此，他如今一直称呼自己的领养父母为叔叔阿姨，倒是叫胡秀作妈妈。风川海嘴上并不说，但他心中早就将胡秀当作第二个母亲，因为对方有着和他妈妈彩怡一样的包容、严厉，也在很多时候给了他无声的帮助。
“我回来了。”
“这么快就回来了吗，我以为你会多呆一段时间。”
今天育儿园里只有胡秀，其他人都各奔东西，或者是出去玩，或者是跟风川海一样扫墓去了，但这么早回来的也确实只有风川海。
“总还要陪一陪另一个老母亲的嘛。”
胡秀是因伤退伍的，身体一直不太能负担重劳动，属于她的黄金时代早就远去。
“什么时候学的油嘴滑舌？”胡秀总是如此，嘴上严词厉语，但还是会被逗开心。风川海愣了一会儿，那一瞬他在想——自己的生母会不会也这样一边开心一边嫌弃呢？不过他很快就丢掉这个想法。他很珍惜眼前人。
“真心话啦。”他上前用另一条抹布去擦拭其他地方，和胡秀一同劳作，不再说话，两人很默契。
把所有地方都擦了个锃亮以后，两个人一起坐在大厅的沙发上，胡秀揉了揉风川海的肩膀，手里的感觉充满厚重，她失了神。自己明明看着这个孩子，但他还是偷偷摸摸地长大了，自己没发现，对方也没告诉自己，以前用手生怕掐疼的柔嫩肩膀如今已经可以担起别人，变得那么硬朗，而且长得那么高。自己是什么时候走漏了眼的呢？胡秀怅若所失，找不回已经在指尖流走的岁月。
“长得好高了你，现在得有一米七了吧。”
“上次体检有了。刚刚好。”
“长得太快了，以前的你小小的一只。”胡秀的手势就像摸一只猫。
“哪有，美化过度了老妈。”
“可能吧。也只有你，川海，只有你最容易让我想起我家那个。不知道他现在怎样了。”
风川海知道胡秀嘴里的是谁。她仅有一个的亲儿子。在儿子出生以后，胡秀慎重地考虑如何兼顾家庭和保护人民的职责，但她不是超人，到退伍之时她也不过是二等诛邪，所以她放弃了家庭，选择和丈夫离婚，以免丈夫和儿子随时提心吊胆，要准备面临噩耗。胡秀的儿子并没有成为诛邪的才能，但很聪颖，从父亲落寞的语气和神情里解读出“母亲出轨”是个谎言，甚至通过各种方式知道了自己的母亲曾经是诛邪的事情。但已经没有后话了。胡秀的丈夫一咬牙一狠心，带着儿子离开了这座城市，一口气跑到了云南。
经营育儿园的烦恼、悲伤、愤怒、手忙脚乱让胡秀来不及思念自己的儿子，一头扎进了这些需要爱的孩子当中，这一扎就是十五个春秋。她有了更多的孩子，也有了更多的爱，可爱只能弥补悲伤，无法弥补遗憾。
“不去见一见吗。”救人性命容易，救人内心难。这是风川海第一次如此无能为力且难过。
“跟他说什么呢，我毕竟不是一个合格的妈妈，自顾自地抛下他这么多年。如果我当初能像支持你一样，再坚定一点，再多相信一点，那孩子是不是也能坚挺过来，现在和我聊着天呢。”
这朵年过四旬的玫瑰越发落寞，像是要凋零一般。风川海抱着胡秀，说不出来话。她也很明白，往者不可留，唯有现在紧靠着的温暖是她还能拥有的，那便不会以有换无。她拍了拍风川海的手臂，靠着他。
临近傍晚，日色愈深，当无法直视的光芒和活力都褪去，人们面对这般美景却忍不住满嘴唏嘘，悲从中来。推开门时看到疲惫的胡秀靠在风川海肩上入睡的秀霞满心感慨，如见斜阳。风川海竖起食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嘴角浅淡的微笑和平静的眼眸让秀霞错觉对方饱历风霜，让她的心怦怦直跳。
“真是的，这么晚都不叫醒我！”胡秀很生气，扬起手里的大汤勺，吓得风川海连忙闪躲。
“我也睡着了主要是，不能怪我，你得怪秀霞姐！”
“好老弟，你就这么转移火力是吧。”秀霞可不管你这那的，冲上去就对着正在炒菜的风川海发起戳腰猛击，厨房里是他们独有的欢快，餐厅里的小家伙们则嗷嗷待哺，高年级的哥哥姐姐们不得不出面抚慰，这个沿海城市的一角仍然享受着属于自己的吵吵闹闹，书写陌生人之间最温暖的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