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凛冬领
完了。
这是在奎纳的心中此时油然而生的唯一一个想法。
平民冲撞神官和贵族可是重罪——即使在法律上，神官只能对平民进行劝诫，但是劝诫的过程完全可以放在教会的监狱之中。
没有限制劝诫时间、没有要求教会给“被劝诫者”提供食物，这无异于一种痛苦的死刑。原本这只是一种引导平民的手段，但是几年之前，因为“训诫”而死的平民似乎越来越频繁了。
下一刻，奎纳只感到一股大力从自己的脑后传来，自己的姐姐用手按着自己的后脑勺，将自己的头牢牢的按了下去：
“神父大人，对不起，我的弟弟不是故意的……”
派珀有些惊恐的说着，一时间竟有些语无伦次。她尽可能的将自己的身体匍匐了下来——和奎纳相比，派珀看到的世界更加现实、也更加残酷。
在派珀小的时候，她亲眼看到过一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大的女孩因为不小心撞到了来贫民区布道的神官之后被那位神官和蔼的带走。但是在十几天后，那个女孩的尸体就出现在了贫民区的河滩之上。
“……怎么了，孩子？”辛德温神父看到自己眼前不住颤抖的少年少女，一时之间有些慌张——好久没见过非神官之外的正常人了，他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
他将自己面前的派珀搀扶了起来，看着两人恐惧的神色，眼神有些复杂。
他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这两个孩子会在此时露出如此畏惧的眼神——辛德温神父用求助的眼神看向了自己身侧的莉迪亚，莉迪亚轻轻咳了一声，用尽可能温和的声音说道：
“——你们要乘车？去吧，我们赶时间，不要继续耽误我们的时间了。”
“好，好的……”派珀狠狠的瞪了奎纳一眼，逃也似的拉着他冲上了列车。看着两人逃跑的背影，辛德温神父的神色顿时发生了剧烈的变化，他压低了自己的声音，低声喝道：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他们眼中的畏惧不似作假……怎么会这样？”
“这谁知道呢……是外面的教会发生了什么变化，还是看出我们现在是堕落的神官了？”莉迪亚的神色也变得阴沉了起来，看上去心情很是不好：
“总而言之，我们得按照计划先回圣堂。说实话，我宁愿相信是他们看出了我们是邪教徒……”
……
两人几乎是冲上了列车。
“天啊，奎纳，我简直没有想到，你是这么一个、一个……”派珀咬着牙说道：“蠢货！”
“姐，我、我也没有想到会忽然这样……”
奎纳一时间神色之间也有些仓皇，他看上去有些后怕的向着自己的背后看了几眼，在确认了两个神官已经走远之后才扶着自己身边的桌子站起身。
“还好没有和我们计较，不然我都不知道我们应该怎么办……”派珀喃喃自语的说道，似乎也是松了一口气，向着左右看去。
“两位乘客，请出示你们的车票。”
伊莎的声音从两人的耳边传来，将两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派珀从自己的怀中取出了被自己贴身保管好的那两张车票，小心翼翼的将其交给了伊莎：
“您好，这是我们的车票。”
伊莎看了看车票，从中感受到了和自己身上流淌着的力量如出一辙的“规则”。
她将车票的票据撕下，朝着派珀和奎纳嘱咐了几句列车上的规则，然后才开口朝着他们姐弟二人说道：
“祝两位旅途愉快，下一站预计在15小时后抵达——如果在列车上有着需要帮助的地方，可以随时过来寻求我们的帮助。”
派珀有些茫然的点了点头，在伊莎的引导之下向着旁边的座位走了过去。奎纳吃力的将自己身上背着的包裹取了下来，刚准备放在自己的脚边，另一道声音就出现在了他的耳边：
“别放那边，会倒的。放在这里。”
影神此时的身形已经缩小了不止一筹，变得和正常人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身上裹着一身黑袍。
他用手指了指自己头顶上的行李架，示意奎纳将自己的包裹放在那里。
额……奎纳顿时愣在了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看着茫然的弟弟，派珀扯了扯他的衣角，示意他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
“我们知道了……谢谢您。”
在将厚实的包裹塞到了行李架上之后，两人才分别落座。
奎纳双手趴在旁边的玻璃窗户上，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很快就缩成了一个小点的罗伊利亚城，不由得喃喃自语的开口说道：
“这可真快、真神奇……”
不管是身为弟弟的奎纳还是身为姐姐的派珀，他们从小到大都在罗伊利亚城的贫民窟之中生活，从来没有看见过外界的景象。
这次乘坐列车前往凛冬领还是他们第一次离开自己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在他们的心中有着初入外界的恐惧，但现在心中更多的是压过恐惧的新奇。
派珀故作矜持的坐在原地，然而眼睛却也是不受控制的向着外面瞥去，看着外界开始缓缓倒退的景象。坐在姐弟两人对面的影神看着他们两人的反应，嘴角微微勾起，开口朝着他们问道：
“你们要去凛冬领？”
“对啊。”派珀刚想阻止自己的弟弟开口露怯或是暴露出太多的信息，然而奎纳却是大大咧咧的开口说道：
“我们准备去那边找……哎哟！”
只听见“邦”的一声，奎纳的后脑勺就挨了派珀一巴掌，派珀小声的开口说道：“你少说一些……不好意思，先生！”
“啊，没关系。”影神摇摇头，慢条斯理的开口朝着两人说道：“只是有些好奇你们要去什么地方——这辆列车上可没什么人。”
听到影神的话，派珀下意识的向着旁边看了看，发现周围确实没有什么人，除了坐在另一边、穿着黑色西装长裙的女性乘务员之外就只剩下自己面前的影神。
而且，这位乘务员看上去也是一个孩子，她很年轻……
“好像是啊……”
派珀听见旁边的奎纳自顾自的嘀咕了两句，再三思索之后还是决定和影神搭点话：“我们是准备去凛冬领找我们的父亲的，我们的车票也是他给我们购买了邮寄过来的。”
“……购买了邮寄过来的？”听着派珀的话，影神饶有兴致的低下头，用只有自己能够听到的声音开口轻声说道：“有趣。”
“那……先生您是准备去什么地方？您也准备去永冬领吗？”没有听见影神的自言自语，奎纳见气氛一时之间沉默了下来，也用略微带有些好奇的语气说道。
听到奎纳的话，影神轻轻的笑了笑：“不，我并不准备去永冬领——实际上，我要去的地方比那更远，是列车的终点站。呵呵，我是一名学者，这也算是我的一个课题。”
“啊？是这样吗。”奎纳挠了挠自己的脑袋：“那我明白了……”
“在过去的路上，我们多少也可以聊一聊。”影神耸了耸自己的肩膀：“十几个小时的时间里我们几乎什么都不能做，我年纪大了，或许不会觉得无聊，但是你们可能不行。”
“额，可是您看上去年龄不大啊？”奎纳直愣愣的说道。
一边的派珀绝望的闭上了自己的双眼，似乎对自己弟弟的情商有了一种毁灭性的认知。
“会些真东西的学者总有一些让自己看上去年轻、或者隐藏自己年龄的小秘诀。”影神用幽默的语调说道：
“聊聊吧——你们可能不想聊有关于自己的事情，正好我也不想，那不如我们聊聊你们要去的地方、聊聊凛冬领？”
您要去的地方也不是凛冬领啊……奎纳本来是想要这么说的，但是在看到自己身边的姐姐用一种堪称凶戾的神色警告般的看着自己的时候，奎纳还是选择乖乖的闭嘴了。
“凛冬领——那是凛冬公爵的领土。”派珀思索了一下，开口朝着影神说道：“我们对那里并不了解，只知道那里位于铎玛王国的最北端，气候很冷。我和奎纳的父亲就在那里工作。”
“哦，这确实是普通人对凛冬领浅显的认知，不过……”影神抬起眼睛看了派珀一眼：
“你似乎系统的进行过一段时间的学习？”
“您……能看出来？”派珀有些惊讶：“是的，我之前进入过教会学校进行学习，不过在好几年前教会将公益性的学校裁撤之后我就没有学习的机会了。”
“学习总是能给你带来财富的，你说话之中的逻辑性很强，不像是完全没有受过教育的人。这也是我判断你系统学习过的依据。”影神轻声说道：
“当然，我刚才所说的也只是一点猜测，不值一提，现在我们该说些和永冬领相关的事情了。你们好像不是很清楚永冬领的情况，那我简单的和你们介绍一下那里，或许对你们会有帮助。”
“永冬领终日寒冬，气候严寒，是帕森利戈家族的「凛冬公爵」阿尔格利亚·帕森利戈的领土。”
“在五年之前，凛冬伯爵亲手开启了永冬领的大工业时代，在这里的不冻港的周边建立了一座座的钢铁工厂，算是王国的命脉之一。”
“这里矿产丰富，因此当地的工业也极为发达——让我猜猜，你们的父亲应该是一位机械学者或是设计师、工程师，因为倘若你们的父亲只是一个普通人的话应该是无力支付两地之间的车票的资金的。”
影神的话说的两人一愣一愣的，等到影神说完之后良久，他摊了摊手，解释了一句：“这就是知识的力量，实际上，我从未去过永冬领。”
这是莫特城之中收藏着的那些五年前的典籍之中所记载着的、和永冬领相关的记录。
“我们……其实并不了解我们的父亲。”派珀听到影神的话，嘴角扯了扯：“我和奎纳没有见过他。”
说到这里，派珀的声音忽然停了下来，她扭过头看向一边，神色之中浮现出了些许黯然。见眼前的姐弟露出这样的神色，影神只是轻轻叹息一声，转头看向了窗外。
“弥塞先生，你过来一下。”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在不远处传来，影神抬起头，看见未带面具的宁川正站在列车车厢和驾驶舱的连接处，轻声开口呼唤着自己。
周围的景象向着后方飞速倒退，影神站起身，轻声的开口朝着自己身前的两人说道：
“失陪一会。”
……
列车的驾驶舱中，影神坐在宁川的对面，身体向着旁边不定型的膨胀着——很快他就变成了那一道影子一般的模样，只不过相比之前等比例缩小了不少，看上去和正常人一样身高。
“您叫我来做什么，列车长？”
影神开口朝着宁川问道，宁川轻轻颔首，从自己的身侧取出了那本列车日志，眼睛在上面的第一条规则之上停留了片刻，然后才合上了这本日志：
「规则一，本趟列车是旧日专列『C-001』次列车，车票上绝不可能出现其他车次，如果见到不同的车次，请无视。」
“我要问你一件事情——关于我的事情。”在将自己心中想要询问影神车票上面车次的想法按下去之后，宁川直截了当的说道：
“因为某些原因，我失去了一部分的记忆。但是你似乎和过去的我相识，你或许会知道一些关于我的事情。”
说罢，宁川还补充了一句：“也算是我们在莫特城之中时谈话的延续。”
听完宁川的话，影神先是沉默了片刻，然后才长长的出了口气，开口朝着宁川说道：
“那就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不过我还是很难想象，您真的失去了自己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