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极北之城
数小时之后，天色逐渐亮了起来，周围的景色也从一片荒芜的原野变成了带有点点银色的山丘。列车在山间极速的穿梭着，看傻了旁边另一辆正慢吞吞的走着的蒸汽列车。
宁川睁开眼，充足的睡眠让他不由得感到身心愉悦——在简单的活动了一下自己的筋骨之后，他推开车厢门走到了第一节车厢当中。
此时的第一节车厢之中的灯光已经被完全关闭，显得一片昏暗。在第一节车厢之中，影神安静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宛如一座雕塑，静静的看着自己眼前的景象。
昨天新上车的两位客人奎里纳斯·理查和派珀·理查现在已经蜷缩在一起，坐在影神对面进入了深沉的梦乡；而在两人的另一边，伊莎的身上裹着一层毛毯，半坐半躺着靠在座椅之上。
看着眼前的这幅景象，宁川的心中第一时间冒出的是这么一个想法：“这车都没有卧铺的吗？”
想到这里，宁川的嘴角动了动——他忽然之前在列车日志上看到的、上一任列车长手绘的草图。
那是一张列车还完好时的草图，有着列车内部的结构。在草图之上，除了驾驶舱的陈设和其他车厢不一样，其他的地方都是一模一样的布局。
或许，之后可以想办法更改一下列车的布局，这毕竟也算是我在这个世界之外的另一个“家”……正在宁川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一边的伊莎却像是只受惊的小兔子一般快速抬起头，几根荆棘掉落而出，身上不由得浮现出了些许非人的特征。
不过，在她看到站在自己身边的人是宁川之时，伊莎的神色又变得放松了下来，她小小的吐了一口气，将不小心从自己身上钻出来的荆棘触手安回去之后开口朝着宁川说道：
“列车长，现在什么时候了？”
“大概还有几十分钟才到站的样子——可以叫醒他们了。”宁川将自己的注意力向着自己的另一种“视线”之中转移了片刻，估测了一下现在列车距离凛冬领车站的位置，开口说道。
列车现在距离凛冬领大概还有两百余公里的距离，按照列车的速度也就是几十分钟就能够抵达的样子。
“好的，我明白了……”伊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迅速的进入了工作时的状态：“列车长，那我在列车还剩三十分钟的时候就去照常播报到站时间？”
因为现在已经被转化成了神话生物，因此即使昨天用一个很难受的姿势睡了几个小时，在王室之中的优越环境之中长大的伊莎也没有什么太多的困倦和疼痛感。
“嗯，麻烦了。”宁川轻轻颔首：“我现在就得准备给列车减速，这次要拜访的是一个大城市的车站，需要给列车进行一些伪装……”
宁川一边说着，一边向着车头的位置走了过去，不过走到一半的时候，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
“对了，伊莎。凛冬领的领主和官员之中有认识你的人吗？”
之前在莫特城这种工业城市的时候还好，就算是其中的主教也没有和身为神子的伊莎实际上的接触过，因此也没有人认出伊莎的身份。
但是凛冬领不一样，这里虽然是铎玛王国的最北端，但是这里却是凛冬公爵的领地，即使是相比于五年前的莫特城来说也要繁荣很多倍，里面极有可能有着不少熟悉伊莎的长相，甚至是直接和伊莎熟识的人。
“嗯……应该是有的。”伊莎也想起了这件事：“凛冬领的领主，「凛冬公爵」阿尔格利亚·帕森利戈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我的叔叔——我是这么叫他的，在几年前，他来王都的时候见过我。”
“……虽然那个时候我年纪还小，和现在的长相不太一样，但是他还是有很大的可能性能够认出我。毕竟，凛冬公爵是王室之中为数不多的传奇骑士之一。”
凛冬领的东面和欧泊帝国毗邻，虽然其中有着刀山作为阻挡，但是依旧有着一些双方进行相互试探的军队会翻越刀山尝试入侵对方的国度。凛冬公爵横兵在此，能够有效的阻止信仰“战争之神”的欧泊帝国的渗透。
至于为什么他们会不顾危险的尝试翻越刀山，这是因为只要他们能够劫掠到足够的物资，在再度翻越刀山回到自己的国度之后，即使凛冬公爵是一位传奇层次的“蒸汽骑士”，也难以深入敌后追回这些被劫掠的物资。
当然，铎玛王国这边也同样会这么做，这些军队一般会被冠以“流寇”的名号，以此来作为双方的遮羞布。但无论如何，这里都是他们重要的军事区域之一。
说到这里，伊莎却是轻轻摇了摇头：“不过，列车长您可以放心，认识我的人并不多……只有阿尔格利亚叔叔和少数几个他的亲信才见过我，而且，就算是遇上了他们，我也能够改变自己的容貌。”
这是神话生物的特性。
“这倒是不错。”
说完这句话之后，宁川轻轻点头，回到了驾驶舱之中。
他站在驾驶舱的正中央，心念一动，列车现在正在行驶位置周围的景象就顺畅的出现在了他的眼中。
宁川将自己的双眼轻轻合上，将自己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俯瞰”列车的视野之上。
在一片黑暗之中，列车行驶过的位置亮若白昼，一道道血管脉络般的微光向着两边缓慢而坚定的蔓延着，微光之中的景象在宁川的眼中纤毫毕现。
顺着列车的轨道向着黑暗的深处看了过去，宁川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现在需要找的东西：一辆由其他城市驶向凛冬领的列车。
“旧日专列”这件异构体本身除了掌握着「死亡」的规则之外本身还有着许多衍生出的“特性”，比如说，它生成的车票能够遮掩别人的认知，这同样也是对「死亡」规则的一种利用。
既然如此，作为“旧日专列”的主人，宁川就能够在一定的程度上动用这些规则。比如说，他现在就在尝试将车票上携带的起到“遮蔽认知”作用的规则转移到列车的本体之上。
在尝试转移这份规则之后，宁川敏锐的感受到了列车的变化——列车的存在感正在逐渐淡化，周围的车厢一时间都变得有些透明，看上去是列车的“存在”正在「死亡」一般。
看来这是可行的操作……宁川不动神色的点了点头，锅炉之中的金色液质沸腾了起来，从管道之中喷出了淡金色的雾气。他静静地下令：
“「独眼」，加速，去和前面的那辆列车‘融为一体’——但是不要伤害到前面列车上的人。”
“是，列车长。”
在「独眼」平静而冰冷的声音之中，列车的速度猛然提升。
宁川看着窗外，原本在微亮的晨光之中能够看到的景色轮廓再一次变得模糊、变得晦暗。
很快，周围就变成了一片纯正的黑色，半透明的列车行驶在无尽的虚空之中，就显得像是一辆幽灵化的列车一般。
列车暂时脱离了这个世界，以飞快的速度和前方正在正常行驶的列车重合在了一起——宁川甚至能够看到一个个乘客的虚影从自己的身侧划过，直到专列的驾驶舱和这辆列车的驾驶舱完全重合之后，两者的速度才逐渐变得相同。
“列车即将到站，请各位乘客携带好自己的东西，注意不要将物品遗留在列车之上……”
从列车的广播设备之中，伊莎清脆的声音从中轻柔的传出，唤醒了列车之上现在还在沉睡的两名乘客。
奎里纳斯·理查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看上去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派珀悄悄的擦了擦自己面前桌板上留下的口水痕迹，一时间有些尴尬。
她在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和自己眼前的影神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小动作之后才小小的出了口气，不过影神隐藏在自己的兜帽之下的翘起嘴角却暴露了一切——他当然看到派珀刚才的动作了，只是派珀没有看出来而已。
“到站了？”奎纳——奎里纳斯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脖子，十几个小时的乘坐体验实在是有些熬人，他现在只觉得自己的脖子分外僵硬。
他下意识的扭过头，看向了漆黑的窗外。
看着这一幕，伊莎的眉毛稍稍挑了挑，不过还是正襟危坐的坐在乘务员专用的座位之上。
他看到的并不是一片黑暗，而是一片银装素裹。
山——连绵的雪山在这极北之地连成一片，数道山峰耸然入云，银白色的白雪和漂泊的云海连成一片，看上去就像是将天地相连、融为了一体。
列车以一种近乎缓慢的速度行驶着，周围的景象缓慢的移动着。在绕过一片山之后，城市的景象出现在了奎纳的眼中：这是一座修建在纵横交错的雪山山脚之中的城市。
周围的雪山就像是一座天然的城墙，近乎连成了一个标准的圆形，而城市就在这些雪山的脚下沉睡着。巨大的教堂建筑群、恢弘的城堡和庄严的方形宫殿一字排开的挤在城市的正中央，教堂的钟塔直指苍穹，璀璨的光芒在钟塔的顶端汇聚，给周围散播着光和热。
在教堂-城堡-宫殿组成的城区之外，鲜艳的建筑物密密麻麻、规则有序的向着左右两边排开，似乎是因为钟塔顶端的光芒所散发的热量，虽然天空之中在向下飘落着洁白的雪，但这些建筑却倔强的保留着自己的颜色。
越向城市的边缘望去，房屋的密度就越是稀疏、颜色就越是单调。在城市最边缘地方的建筑物甚至已经被同化成了周围雪山一般的银白。
一个个巨大的金属圆环就像是违反了自然规则一般悬浮在这座城市的上方，沉默而永恒的缓缓转动着。如果仔细看去的话就能够发现在这些圆环的周围有着一层不断荡漾着波纹的淡淡亮色，在半空中组成了一道保护着城市的巨大防护罩。
不光是奎纳，这一次就连竭力维持着自己沉稳形象的派珀都不由得站起身来趴着玻璃窗户，看向了远处的城市。
在城市的最远段，也是列车行驶的正前方，一道通体呈现出银白色的“山脉”静静的躺在那里，将原本圆形的城市切掉了一小半，而山脉本身则是在阳光的照射之下散发着寒冷的光芒。
一柄柄银白的刀刃嵌合在一起，形成了一道通向云霄的巨大山脉。整座山脉笔直而沉默的从北向南，即便是两人极目远眺也无法看到山脉的尽头。
刀山的每一片刀刃之上都反射着冷冽的寒光，它们组成一道银白的粗大直线，将世界毫不留情的一分两半。
这就是刀山，以及伴着刀山而生的凛冬领、凛冬城。
列车的速度再度减缓，周围的景象也飞快的变化，很快，轨道周围的围墙和远处的站台就出现在了车窗之中。
列车最终停下，车门在蒸汽的声响之中打开——奎纳背着厚实的行囊，派珀仔细的检查着周围到底有没有什么东西被落在车上。待门完全打开之后，他们便迫不及待的迎着冰冷的空气走入了这完全陌生的城市。
宁川迈步从驾驶舱之中走出，看着正在引导着两人离站的伊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低下头仿佛在对着自己开口说道：
“列车的第二站，凛冬领，凛冬城。”
“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