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浪子回头金不换
今晚有月亮头,不觉得黑,就是有点冷。
路面枯草已经打霜,踩在上边,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更远处,山峦树木黑黢黢一片。
出村没走多远,林汝成就从蛇皮袋里拿出一个带木楔的铁丝套,挥动斧头哐哐猛砸起来。
将木楔砸进土里,铁丝套摆好位置,他招呼着大妹子继续朝前走。
“哥,捉兔子不是到麦地里吗,你把铁丝套放在路上能行吗?”林香兰不解的问。哥哥刚才的操作,她完全没看懂。
“你等着好了,今晚绝对不落空。”林汝成依然很有自信。
这个季节,野外基本没啥青草,只有麦苗和油菜。
很多人想当然以为,野兔晚上会躲在麦地里,方便就近觅食。
其实不是这么回事儿。
这东西选择藏身之地是有门道的。
丹水县有个顺口溜:“蒿卧草,草卧蒿。高卧低,地卧高。”
如果附近是大片蒿草,野兔通常会躲在草丛中。附近草地较大,它们反而钻进蒿草丛避险。周围是高岗,这东西会藏到洼地里。
所以这个季节野兔很少会藏在空旷的麦田里,反而会在土坡荒草丛中隐身。另外它们外出觅食时,会走专门的兔子道。
在土路上,兔子道就是拉车辙。
因为农村土路一般都长着各种野草,不利于动物行走。只有车辙经常遭到碾压,光秃秃的。
不但野兔,像黄鼠狼等其他动物也是类似规律。
所以,铁丝套必须放在兽道上。
晚上天黑,野兽行进中很难发现前方有细小的铁丝阻隔,往往一头铁丝圈,而后奋力挣扎,越挣扎越紧,直至被勒死。
这些门道说破了一文不值,但如果不清楚,就算下铁丝套也捉不到几只猎物。
就这样,每隔一段距离,林汝成都会重复操作。
绕行三四条土路,上百个铁丝套放完,估摸着也过了两个多小时。
田里秋庄稼早收完了,现在村里没有安排人护秋守夜,所以他们也没碰到什么人。
略作歇息,林汝成带着大妹子绕路,返回第一个铁丝套的位置。
手电筒一照,铁丝套空空,没有猎物。
第二个,第三个……
连收六个空铁丝套,林香兰有些沉不住气。
白期待了。
自己不应该信哥哥的鬼话,大半夜发神经跑出来。
还耽误半天工分,值两毛多钱呢。
从来没听过铁丝套能捉野兔。
不过她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到前面传来扑通扑通的声音。
月光下,能够看到一个黑影正在地上跳动。
“抓到了。”
林汝成一声低语,兴奋冲到近前。
举起斧头,照黑影脑袋敲下。
嘭!
黑影晃动两下,没了声息。
“哥,真能逮到野兔,”林香兰压低声音开口。
她伸手提了下,感觉这只野兔能有四五斤重,够家里人吃几顿了。
“大头还在后边。”林汝成利索取下铁丝套,连通野兔扔进蛇皮袋后,继续朝前寻摸。
再找了三个铁丝套,又一只野兔。
这家伙被套的时间太长,身体已经僵硬。
等两人找完,已经是半夜。
田野里冷飕飕,静悄悄的,偶尔能够听到远处传来几声狗叫。
林香兰扛着一个蛇皮袋,此刻没有半点疲惫,反而显得非常兴奋。
她的脑袋里已经在盘算:12只野兔连同2只黄鼠狼能卖多少钱。
最少三十。
而且哥哥承诺过,会给自己两块钱当误工费。
为了不惊动村里人,两人仍然从村后寨河边返回。
到家门口,林汝成压低声音连喊几声。
很快,屋内煤油灯亮起,老娘打开房门过来了。
自从儿子出门,她也担心着呢,根本没睡。
把两人迎进堂屋,李大女看着鼓囊囊的袋子,惊讶开口:“你们真捉到了?!”
“妈,哥哥太厉害了。你知道我们捉了多少,十几个兔子,还有2个黄鼠狼。”林香兰兴奋的开口。
林家沟这边,有时候“一只”也叫“一个”。
林汝成打开蛇皮袋,将猎物全部倒在堂屋地上。
看着一大堆猎物,李大女也眼睛直了。
隔壁房屋内,郭兰花同样被吵醒,忍不住披着衣裳走出来。
她有点不敢相信:这真是自己丈夫捉到的,就凭那些细铁丝?
看来丈夫结交的狐朋狗友,也有点用处。
“你咋出来了,冷不冷?还没出月子,落下病根咋办,赶紧回屋睡觉。”见媳妇披着对襟儿棉袄,蓬头垢面出现,林汝成赶紧催促。
丹水县这边的规矩,女人坐月子要守够一个月,不能到外边见风,否则容易落毛病。
林汝成记得,媳妇好像就是生三妮儿落下的月子病,动不动浑身疼。年纪大点以后,睡觉时双脚冰凉,林汝成抱在怀里半夜都暖不热。
屋里三个女人都怪怪看过来。
这话,咋听都不像林汝成能说的。
啥时候知道心疼人了?
“看我干啥,不能关心自己的媳妇?”
林汝成顿了顿,又加一句,“我上午在地里转悠,一直想事儿,觉得以前自己太混账了。人家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一个二十多岁的大男人,总不能让咱妈一直操心,也该长大了。”
这也是他下午考虑好的应对措施。
林汝成到底有着后世几十年的人生经历,虽然他尽力想要维持原有人设,但行为举止肯定存在差别。
作为家里人,自然会注意到的。
还不如来个浪子回头金不换的人设,一朝幡然醒悟。
就算变化再大,老娘还能不认他?
“哥,你以后要真能改好,咱爹估计能从坟里爬出来。”林香兰来了句。
心里,她还是不相信。
哥哥以前也有过类似的举动,说以后要改邪归正。
结果只坚持几天,很快又故态重萌。
“你个死妮子,胡说啥……见不得你哥好?告诉你,你哥多好的人,就是被大憨他们给带坏的。”李大女忍不住照着四妮儿拍了一下。
闻听老娘这话,林香兰忍不住撇了撇嘴。
到底谁带坏谁。
每次干啥偷鸡摸狗的事儿,都是哥哥起的头吧?
“不碍事,我不出堂屋门,不见风就行。”见丈夫还看着自己,郭兰花忙解释。
“管你呢,”林汝成不再劝。
他把两只黄鼠狼挑出来,挂在门外屋檐下。
黄鼠狼皮经霜打一夜,颜色更油更亮,价钱也好。
进屋,他又冲老娘道:“咱家留一只兔子明天晌午吃,再给大姐、三姐每家送一只,我老丈人那里也送一只。剩余全卖掉。”
现在没下雪,供销社暂时不收野兔肉,所以只能剥皮另卖。
“你老丈人家缺这一口吃的?我要说,你大姐三姐每家送半只就行了……”
李大女立刻反对。
郭兰花动了动嘴,没说话。
在这个家,她几乎没有发言权。
再说给三姐家了,父母那边肯定也能吃到。
“妈,我当女婿的,缺不缺另说,这是个态度。”
老丈人一直不待见林汝成,过年走亲戚也是爱答不理的。
前世他很少登门。
后来回过味,就自己那个熊样,谁看的上眼。
再说,哪个老丈人喜欢打媳妇的姑爷?
也就两家是换亲,里边牵扯到三姐和三姐夫,老丈人才没办法冲自己发火的。否则的话,三姐夫和小舅子那边,早带一帮人打上门了。
“你跟你爹一样,喜欢穷大方。兔子肉咋滴也能卖四毛钱一斤,三只送出去五六块了。”
李大女还是很心疼。
一只野兔五斤左右,扒皮去内脏,大概能弄个三斤肉。
“妈,平时咱家有事儿,都是大姐她们帮衬着。现在弄点东西,也要给她们尝尝。再说有这技术,以后咱家还缺兔子吃?”
虽然现在林汝成兜比脸还干净,但真不在意几块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