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C13.堡垒原则
海德公园是一个相对宁静的社区，大名鼎鼎的芝加哥大学就坐落在此处，所以这附近的公寓价格普遍不低，雷蒙德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像维克多这种愿意为小情人下大血本的暴发户了，对于男性而言，偶尔一次用屌思考无伤大雅，但习惯性地用屌思考早晚会出事，相信他此时此刻已经领悟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了。
雷蒙德把车停在路边，原本打算叫坐在副驾驶席上的维多利亚帮他把手套箱里的手枪拿出来，结果看到她的手指正在噼里啪啦地在笔电的键盘上一阵乱按，索性解开安全带，自己伸手去拿。
维多利亚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然后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雷蒙德的手枪滑进了手套箱的深处，以至于他几乎就要躺在了维多利亚的腿上，才把该死的手枪够出来。
“雷，下次想躺我腿上，可以直说。”维多利亚头也不抬地说道。
“呵。”
雷蒙德取下西格绍尔P226的十五发容量弹匣，确定弹匣里装满了九毫米手枪弹后，将弹匣装了回去——为了不时之需，枪膛里面已经有一发子弹了，所以不需要重新装填，这件事情雷蒙德记得清清楚楚，毕竟此事在紧急状态下关乎自己的身家性命。
“不好意思，我没理解你的意思，维姬，你的腿有什么好躺的？也许你也在你的腿上打了‘腿钉’，万一再扎到我可怎么办？”
维多利亚白了雷蒙德一眼：“你真他妈是个混球，雷。”
“我知道。自从我接受自己其实是个混蛋了以后，我的生活突然变得多姿多彩起来了。”
这是实话。
当年他还是小巡警的时候只能看别人脸色行事，如果这个别人是个黑人，那就更难办了。
现在情况变了，很多人都得看他的脸色行事，这让他觉得自己早就应该做一个混蛋。
雷蒙德透过挡风玻璃观察了一番公寓楼里的情况：“没听见什么动静，也许维克多和他的小情人已经死了，又或者他们两个正在血泊里挣扎，想要打911求救电话。”
“又或许他们两个人已经被送进了绞肉机，现在已经成了碎块儿”维多利亚头也不抬地接茬道。
换做是其他人，怎么着也应该看一眼维多利亚，心里嘟囔一句“这家伙说的是什么屁话”，可经常和维多利亚一起行动的雷蒙德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
不对，就算他不经常和维多利亚一起行动，他也不觉得奇怪，因为在“混蛋”或者是“癫”这一方面，两个人算是棋逢对手，臭味相投。
“嗯，又或许杀手还在他们的公寓里，正拿枪指着他们两个的脑袋。”雷蒙德点了点头，瞥了维多利亚一眼，发现她还在玩电脑，“我说，你准备好了没？我们的客户有可能已经死了，怎么看你一点也不着急？什么事情比这件事更着急？”
“亚历杭德罗找我要九十号洲际公路的监控录像，我正在帮他搞，我已经黑进了私人公司的服务器，只要把他需要的视频传进云端就好。”
由于九十号洲际公路上有很多段收费路段，这些路段都是由私人公司运营的。
有人可能会觉得奇怪，为什么一条洲际道路会存在私人公司运营的收费路段，这是由于在世纪之交时，伊利诺伊州面临巨大的财政赤字，特别是在基础设施建设方面，州政府为了减少财政负担，考虑将一些大型基础设施项目交给私人公司运营。
于是在二零零五年，伊利诺伊州政府通过公私合营协议，将九十号洲际公路进入芝加哥市的这一段道路，也就是“芝加哥天际大道”的运营权出售给了一家私人公司，作为交换，该公司为州政府支付了一笔2.83亿美元的资金，并自此获得了对这条道路的运营和收费管理权。
这就意味着，目前这条道路上的一切设施，都是由这家私人公司管理的，其中就包括道路摄像头。
虽说与该公司有合作关系的芝加哥市交通管理局和芝加哥市警可以访问公司的监控数据，但是本质上讲，这些监控数据都是存储在私人公司的服务器里，而不是执法机构的服务器里，这就是维多利亚需要入侵私人公司服务器的原因。
“天哪，监控录像又不会长腿跑掉，回来再弄不行？”
“你又不是不了解亚历杭德罗，让他翻监控，一个小时能解决的事情他能磨叽一整天。”维多利亚虽说嘴上是在回应雷蒙德的问题，但她的精力依旧无比专注地关注着笔电屏幕里的数据信息，“早点给他，他也能早点完事儿。至于维克多，我不在乎他的死活，他就是个垃圾。”
雷蒙德“啧”了一声，虽说他认可维克多是个垃圾这一论调，可要是维克多真死了就得不偿失了，虽然这个自大的暴发户说过不需要人来保护他，可他毕竟还得给科伦布斯兄弟支付报酬，要是真死了雷蒙德一分钱都捞不到了，所以在这种时刻，能保护他还是要保护他的，后期结账的时候再把这一项算进去就好，相信他不敢耍赖，雷蒙德有的是办法治他。
“你在这儿窝着吧，我要上楼了。”
说完，雷蒙德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见雷蒙德动身了，维多利亚立刻合上笔电，从后排座位上将她的背包一把拽进怀里，从里面取出自己的手枪。
维多利亚的个人用手枪是一把史密斯威森M＆P护盾，九毫米口径，全长只有十五厘米，空枪重约十九盎司，差不多相当于一瓶可乐的重量。轻便、紧凑、易于隐蔽，非常适合用来防身自卫，尤其是对于维多利亚这样的身材稍显娇小的女性来说，无疑是最合适的。
维多利亚将手枪揣进外套的兜里，下意识地戴上兜帽，跟上雷蒙德的脚步。
两个人走进公寓楼，顺着楼梯来到五层。
维克多那个还在上大学的小情人就住在0507房间，雷蒙德这个时候才从腰间抽出手枪，靠在墙边，小心谨慎地走到了房门前，然后跨过房门，靠在另一边的墙上，将这边的位置留给了维多利亚。
雷蒙德偏起头看了一眼房门，发现房门并没有关严，处于虚掩状态。
——情况不妙。
雷蒙德向对面的维多利亚打了一个手势，示意她里面可能有坏蛋。
可他还没来得及打“掩护我”的手势，房间里面的人就对着房门开枪了，听声音就像是有人拍了两次巴掌，木门上立刻出现了两个弹孔。
伊利诺伊州的自卫法中有一条“Castle Doctrine（堡垒原则）”，也被人称为“Stand Your Ground（不退让法）”。该法律条文允许人们在面临威胁时不必撤退，而是直接动用致命武器，当然前提是他们的反应是合理、必要且不会超过所需的程度——如果对方只是在拿弹弓打你，而你却用RPG反击就明显超过限度了。
在这个情境下，屋里的人对着雷蒙德开枪了，这个时候他正在面临致命威胁，所以开枪反击是十分合理的。
于是雷蒙德和维多利亚立刻朝屋内开枪反击，然后推开房门，冲进屋内。
雷蒙德先是闻到了一股迎面而来的血腥味儿，然后又看到了一道黑影从卧室的窗户里窜了出去。
雷蒙德追了上去，发现那道黑影跳到了对面公寓楼外侧架设的消防楼梯上，正在往楼下飞奔，于是抬起手枪开了两枪，黑衣杀手也开枪反击，几枪打碎了卧室的玻璃，雷蒙德只能靠在墙边避其锋芒。
“维姬！他在旁边楼上的消防楼梯，正在往下跑！”雷蒙德对着客厅喊道。
“维克多的小情人死了，没看到维克多本人。”维多利亚的声音从屋外传来，“——我去追那个混蛋！”
雷蒙德看到维多利亚抓着她的手枪冲出了屋门。
维多利亚走后，雷蒙德折返回客厅，发现一个年纪轻轻的金发女郎正瞪着眼睛躺在血泊里，死前的惊诧尚且凝固在她的漂亮脸蛋上。
她的胸口中了两枪，鲜血已经染红了前胸的衣物和她身下的地毯。
保险起见，雷蒙德还是用手指测了一下她的脖颈脉搏，彻底确定她已经救不回来了。
就在雷蒙德蹲在尸体旁边，思考着接下来的对策时，主卧旁边的卫生间里传来异响，雷蒙德条件反射般地抬起手枪，走到门边，试探性地拧动门把手，门把纹丝不动，应该是从里面反锁住了，而木门上可以清晰的看到四五个弹孔，子弹穿透门板打进了洗手间里面。
“——维克多？是你在里面吗？”
谨慎起见，雷蒙德没有试图踹开门，万一里面的人是其中一个杀手呢？万一维克多的手里也有枪，而被惊吓到的他对着门板胡乱开枪呢？
前世已经被子弹崩死过一次的雷蒙德认为此时此刻多猥琐、多谨慎也不为过，毕竟命是自己的，不是别人的，更何况他也不是什么超级英雄，不能刀枪不入，保持谨慎多思考总是好的。
“我中枪了……该死……”门后传来维克多的声音，粗糙的嗓音里还能听到略微的哭腔。
“听着，维克多，我要进去了，别他妈开枪打我！”
“我没枪。”
一听没枪，雷蒙德一脚踹开卫生间的木门，发现维克多正倒靠在浴缸旁边，一只手捂着肩膀，一只手捂着大腿，浴室的地板砖上爬满了鲜血，看上去维克多是在门口中了一枪，关门的时候又被穿透门板的子弹给打中了，他好不容易才爬到浴缸旁边。
“嘿嘿嘿，冷静点，把手拿开，让我看看。”雷蒙德蹲在维克多的身边，准备查看他的伤势。
“我要死了，妈的！我要死在那个婊子手里了！”维克多的神志很明显已经不正常了。
“嘘嘘嘘，冷静点儿，别跟个娘们儿一样，”雷蒙德拽开维克多的衣服，看了看他肩膀上的伤口，又看了看他的后背，“哦，好消息，维克多，子弹穿过去了，也没打中要害，你这次走了狗屎运。”
“穿过去了？这意味着什么？”维克多有些神志不清地开口问道。
“意味着你现在得想办法堵两个窟窿。不对，四个。”
雷蒙德起身，从血泊里捡起维克多的手机，帮他拨打了911紧急求助电话，然后将手机丢进了维克多的怀里。
“我是不是要死了？”维克多抬起头问道。
“不是今天。”雷蒙德开口道，“但显而易见的是，你并不是不需要保护，如果今天上午你允许我们派人保护你，你的小情人也不会死了，你也就不会中枪了，现在我在现场开了枪，警察肯定会对我提出各种各样的麻烦要求，这笔烂账要算在你的头上，等你从医院出来，把支票簿准备好，我让你写多少就写多少，明白没？”
“席亚拉死了？”维克多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雷蒙德耸了耸肩，表示默认。
这个时候，电话里传来接线员的声音：“911，请告诉我你的紧急情况。”
“我、我中枪了！我需要救护车！越快越好！”
雷蒙德没有守着维克多，他走出卫生间，来到客厅旁边的阳台，透过窗子往下望，试图找到维多利亚的所在。
此时维多利亚已经一口气从五楼跑到了一楼，正好撞见那个黑衣杀手上了一辆银色的雪佛兰科鲁兹，杀手上车后，司机立刻开车。
维多利亚深知自己凭着这两条肉腿无论如何也是跑不过四个轮子的汽车的，她原本想抬起手枪去打雪佛兰的车轮，试图让车失控，但一通电话突然打进了维多利亚的手机，片刻的犹豫让她失去了最佳机会，只能目送雪佛兰扬长而去。
——该死！
她带着怒气摸出外套里的手机，发现电话竟然是雷蒙德打来的。
——这个挨千刀的神经病！
“你他妈在干什么！？给我打电话做什么！？如果不是你犯病，我他妈能追上那个混蛋！”
“给你打电话就是为了不让你继续追。”电话里传来雷蒙德的声音，“他们是专业人士，很危险，维罗妮卡已经在医院里躺着了，我不想今天再减员，别上头了，维姬，这件破事儿不值得拼命。”
“WTF？我能照顾好自己！你个自以为是、多管闲事的混蛋！”
“随便你怎么说。”
雷蒙德的反应平平淡淡，他早就把自己当混蛋看了，所以任何对他言语上的侮辱都会从他的另一只耳朵里飘出来，无法对他构成任何实质性伤害。
而他的言语倒是可以轻易让人破防。
天赋异禀啊。
“先回我车里等着吧，维克多打了911，救护车和警察很快就要来了，你身份敏感，还是躲着点儿吧。”
维多利亚“哦”了一声，表示自己明白了。
好吧，有的时候雷蒙德为她着想会让她有种奇怪的感觉，但他绝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个混蛋。
“——拜托你告诉我你记下那辆车的车牌号了吧？”雷蒙德问道。
“在脑子里呢。”维多利亚将手枪揣进兜里，走向雷蒙德的道奇轿车。
“那就好，用你的笔电查查看。我先挂了，等我下来吧。”
维多利亚又“哦”了一声，按下外套口袋里的遥控器，打开车门钻进了副驾驶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