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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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蛋糕

“你想听什么歌?”寿星的点歌要求,谢安民不会拒绝。

“《丢了幸福的猪》。”王子安说。

谢安民目光一闪。

钟子期已经拍起手来:“对对对,王伯牙最喜欢这首歌。但他自己不会唱,他五音不全。”钟子期说着,哈哈地笑,安红豆也跟着咯咯咯地笑,像两只头脑简单的猪。

只有王子安发现谢安民的脸色变了。

“你如果不会唱,也没关系,就给我唱一支生日歌就行。”毕竟是一首十几年前的老歌了,王子安善解人意地说。

“会唱。”谢安民的笑突然变得很苦。

钟子期和安红豆是不可能发现的,他们欢天喜地的,一个去点歌,一个拿出手机准备拍摄。

大作家在小县城的KTV里K歌,这个视频的含金量要炸。

在KTV的昏暗灯光下,众人在沙发上坐下来,谢安民握着麦克风,站在滚动的屏幕前。伤感的旋律缓缓流淌,大屏上画面缓缓播放,谢安民闭上眼睛,略带沙哑的嗓音将众人带入另一个世界,周围的喧嚣似乎都被隔绝了,只剩下她的歌声与背景音乐交织在一起,讲述着一个关于失去与寻找的故事:“给不了你想要的幸福

所以选择退出

因为爱你

所以让你选一个更好的归宿……”

大屏投射出的彩光,投在谢安民的侧脸上,一半黑影,一半晶莹。晶莹的是泪光。王子安心头一颤:谢安民哭了。谢安民的眼泪悄无声息,但她的歌声用力而伤感,就连钟子期和安红豆也收了嬉笑,神色凝重起来,只听谢安民的歌声缠缠绵绵,如曲曲折折的钩子,钩得满屋子人心绪沉浮。

“如果爱情的路还可以再铺

我不会让你再为我哭

如今剩一个没用到不可原谅

丢了自己的幸福的猪……”

安红豆放下正在录像的手机,把身子依偎到了钟子期肩上,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钟子期忍不住伸手揽住了她,问她怎么了,安红豆用带着哭腔的声音,看着谢安民,对钟子期说:“我偶像肯定想起她初恋了。”

像谢安民这样的大作家,网上有不少她的八卦,尤以那段刻骨铭心的初恋流传最广,像安红豆这样的书迷不可能不知道。

“谢安民有初恋?”钟子期说完又喃喃,“她看起来岁数不小了,不可能没谈过恋爱。她和初恋分手了?”

安红豆点点头:“我在网上看到过,在谢安民的书里也读到过一些关于她初恋的文字。”

钟子期低下头看安红豆,停顿了几秒钟,说道:“红豆,你那么爱学习,怎么才读职专?”

初中毕业,普职分流,根据中考成绩,考不上高中的学生才去读职业中专。钟子期之所以能上高中,也不是因为文化课,而是以篮球特长生的身份进的乡里的高中。

“我不爱学习啊。”安红豆说。

“那你还看谢安民的书。”

“你唱流行歌曲吗?”

钟子期点点头:“唱的呀。”

“那能代表你热爱音乐吗?”

“不能。”钟子期摇头。

安红豆说:“对啊,喜欢看谢安民的书,和喜欢听流行歌曲一样,只是一种消遣,又不能代表什么,哪个少女不怀春,看几本言情小说怎么了?”

安红豆碎碎念着,钟子期明白了,“哦,谢安民这个作家其实是写闲书的,对吧?”

一曲《丢了幸福的猪》到了尾声,最后一个音符落下,“闲书”两个字从钟子期口里蹦了出来,显得特别大声,特别刺耳。

包间里的空气凝滞了,钟子期抬头看到谢安民正黑着脸盯着自己。安红豆也看到了生气的谢安民,忙从钟子期怀里离开,捏起小粉拳捶了下他的肩膀:“哎呀,子期,你胡说八道什么?”

软萌漂亮的妹子的拳头,不像敲打,像撒娇。

“我我我我在胡说八道什么呀?”钟子期伸出手不停拍打自己的嘴,却不是在向谢安民认错,而是安慰安红豆,逗得安红豆咯咯咯笑起来,越发显得两人在调情。

那什么国王烽火戏诸侯才博美人一笑,他不过拍几下自己的嘴巴,就让安红豆笑得花枝乱颤,钟子期必须更卖力地拍打自己的嘴巴,反正自己打自己,又不疼。于是,钟子期加快了手速,企图让安红豆笑得更开心,可是他还没拍几下,就只觉两眼一抹黑……

谢安民将茶几上一整个生日蛋糕拍在了钟子期脸上,钟子期的脸上瞬间被奶油覆盖,五彩斑斓的糖珠和水果片点缀其中,只露出两只惊愕的眼睛,一只手臂悬在空中。

安红豆吓得从钟子期身边跳开,王子安也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原本欢快的气氛瞬间凝固。

王子安没吃到三十岁的生日蛋糕,三十岁的生日不欢而散。谢安民从KTV里扭头走了,王子安去追。等钟子期从卫生间里清洗完自己满脸满身的奶油,走回包间时,谢安民和王子安早没了人影,只留下安红豆诚惶诚恐地给他递来一整盒纸巾。

她说:“子期,你头发都湿了,擦一擦吧。”

钟子期的脑袋瓜子并没有回过神来,他不知道他怎么就惹着谢安民了。

“她是不是有病?你怎么会喜欢这样的偶像?”钟子期对安红豆说。

安红豆原本打算为钟子期擦拭头发上的水珠的,听了钟子期这话,把脸一放:“你才有病。”扔下纸巾,背上包包,也走了。

钟子期追到KTV楼下,没有追上安红豆,反被收银员拦了下来:“这位先生,你们包间还没买单。”

*

王子安总觉得自己的三十岁生日过得别有一番趣味。

此前他过过两次特别难忘的生日,一次是医学院临毕业实习那年。

虽然他的专业是消化内科,但却在妇科和产科也轮番实习过。在风华正茂的年纪,对异性的身体充满好奇,一想到第二天能去产科见识女性的身体,和男同学们从前一晚就开始激动,结果第二天兴致勃勃地去到产房,看到女人们生孩子的惨烈哭叫,闻到空气里弥漫的血腥味,顿时被吓得软趴趴。

又在妇科接受更血腥的刺激与精神捶打,生病的妇女们流出的那些结块的经血,红到暗黑,散发各种病变的气息,直接让他反胃。那时,一起实习的同学好心地给他过生日,生日蛋糕上点缀的水果片是草莓果干,暗红色的草莓果干,一大颗一大颗连接在一起,像极结块的经血。于是那个生日,他一口蛋糕没吃,呕吐不止。

还有一年生日,王子安也没吃上蛋糕。

那是在腾格里沙漠新兵连的日子。只记得验兵通过后,坐了几天几夜的火车到了银川,下火车时,一辆辆解放141卡车来接他们,将他们拉到了腾格里沙漠的集训营,度过三个月苦不堪言的新兵连的日子。一开始,身为南方人,不适应沙漠的天气,动不动就流鼻血,生日那天,王子安流了很多鼻血,又想起在医院实习时看到的女人们身上流下来的血,生孩子时流的血,以及病变的经血,于是,哪还有心情吃蛋糕?

三十岁生日没吃上的蛋糕,谢安民后来补偿了王子安一个,那是几天以后的事情了。

生日那晚,王子安离开KTV,在城市的大街上找了一圈也没找到谢安民,打了谢安民电话也没接,倒是接到了钟子期电话,钟子期在电话那头都要哭了,他说:“王伯牙,你为了个女人,不要自己兄弟啊?你再不回来救我,我得在KTV扫厕所抵债了。”

钟子期身上没钱,别说在KTV买单了,就是回柏乐村的车费也没有。

好在,王子安终于回来接他回家。这夜钟子期深刻领悟了那个道理: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安红豆竟然为了谢安民,和他说翻脸就翻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