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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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分手

告别罗有财,从茶行出来,安红豆不小心摔了一跤,还好钟子期及时拉住了她。

“你这鞋不合脚。”钟子期说。

安红豆说:“那你给我买一双合脚的。”

之前安红豆看上了一双品牌旅游鞋,价位要四位数,她把链接发给钟子期,钟子期没有吭声,安红豆当时心里有些不高兴,但她知道钟子期平日里要养家,囊中羞涩,也不好怪他什么。

此刻,安红豆无意中又说到了这个话题,钟子期倒是接话了,说:“不能给女朋友买鞋,给女朋友买鞋不吉利,女朋友会跑。”

钟子期这样说的时候特心虚。

这是他为自己没钱找的好借口。安红豆也知道这是钟子期的借口,但默契地没有戳破。偏偏钟子期说这话时,谢安民投过来意味深长的一瞥。那含义深刻的眼神让原本就心虚的钟子期,一下就自卑了,因自卑又产生了莫名的恼火。

钟子期回了一个眼神:看什么看?

不看就不看咯。谢安民不置可否,跟着王子安上了车。王子安照例从驾驶座上探过身来,细心地替副驾驶座的谢安民系好安全带。这次谢安民没有大惊小怪,而是笑着说了谢谢。

“客气。”王子安也松弛了很多,没有红脸。

坐回驾驶座,正准备发动车子,就听后座上安红豆大呼小叫起来:“琥珀银镯,我的琥珀银镯不见了。”

于是,一行人下车去找,在安红豆刚刚差点摔倒的地方,琥珀银镯乖乖躺在地上,已经断成两截。原本是个满月,现在断成了两个半月,在距离不远的位置,相对躺着,仿佛在预示着什么悲伤的结局。

看着摔断的琥珀银镯,钟子期的心咯噔了一下。一向神经大条的他,在此刻敏感地意识到,他和安红豆注定修不成正果了。

“不单单你和安红豆,有没有可能你这辈子注定孤独终老。”

这句话是谢安民对钟子期说的,淡淡的语气说出了诅咒般的恶毒。

彼时,两人坐在一辆滴滴车上,由柏乐村出发,前往隔壁县城。

这是第二天下午的事情了。

琥珀银镯摔断的那天晚上,钟子期平生第一次,心事沉浮,跟随王子安的车,从白茶小镇返回柏乐村。一路无话。不论是驾驶座的王子安,还是副驾驶座的谢安民,都不再听到后排两人叽叽喳喳,快乐如小鸟的聒噪。

仿佛一瞬之间,两人就从天真无邪的小孩,长成了心事重重的大人。

那是象征姻缘与承诺的琥珀银镯,摔断了,是不吉利的征兆。

车子抵达柏乐村时,已是半夜。柏乐村里还有正在营业的小酒楼,工业小区的工人们还在小酒楼里吃吃喝喝,犒劳自己辛劳的一天。王子安提议要请安红豆和谢安民吃夜宵,钟子期口袋没钱,买不了单,无法吭声。谢安民表示太晚了,不想吃了,只想回酒店睡觉。

安红豆的住宿还没有安排,她是钟子期的女朋友,不可能让王子安为她的住宿买单。安红豆倒是开放地要跟钟子期回家过夜,钟子期突然就保守扭捏起来了,说两个人没有订婚没有领证,啥也不是,就带回去过夜,像什么话,对安红豆影响不好。

“现代人不都这样吗?男朋友女朋友是可以住在一起的呀,哪里就影响不好了,钟子期你头上也没有长辫子呀,怎么长了颗大清的脑袋?”

钟子期第一次发现安红豆说话难听,以前他只觉得安红豆大大咧咧,爽朗天真。

“我长了颗大清的脑袋?你才长了颗大清的脑袋呢,你像大清的青楼女子,太随便了。”

钟子期说完,就被王子安重重推了一下,钟子期后退了几步,还是谢安民伸手接了他一把,他才站稳了。等钟子期一站稳,就看到安红豆哭了。

安红豆红着眼睛,眼眶里蓄满了眼泪,委屈、不满、愤愤不平的情绪酝酿到一定程度,眼泪就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

钟子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可是自尊心不允许他上前道歉并安慰。安红豆就那么看着他,短暂地等待之后,拔腿就跑。

三更半夜的柏乐村街头,安红豆能跑到哪里去呢?

跑回市区不现实,除非王子安开车送她。可是王子安已经开了一晚上的车,很累了。王子安倒是没考虑到自己的辛苦,而是今晚不宜送安红豆回市区,他还希望过一夜,明天钟子期能和安红豆和好。安红豆今夜留在柏乐村,对明天和好有利,如果安红豆今晚回市区了,钟子期想和她和好,就没那么便利了,起码得多一趟去市区的车费。

于是,这一夜,谢安民收留了安红豆。

能和自己的偶像共度一晚,安红豆开心到冒泡,把与钟子期的不快抛到了九霄云外。

安红豆在谢安民的房间里洗澡,换上谢安民的睡衣,与谢安民包同一个被窝,开心地诉说自己看谢安民书长大的快乐的少女时期。安红豆对谢安民诉说自己崇拜的时候,眼里全是布灵布灵的小星星。

那一刻,谢安民实在无法再讨厌安红豆,女孩子真是世界上最美好的生物,谁会讨厌一个天真可爱,且深爱着自己的女孩子呢?谢安民想起她像安红豆这么年轻的时候,就有一个女朋友盯着她看了很久说,谢安民,你身上有一股风流的气质,不是那种风流,是风流才子的风流。

谢安民觉得那女朋友实在有眼光,那么早就看出她身体里住了一个唐伯虎。

作为安红豆的偶像,谢安民觉得自己有一份引导粉丝的责任,便问她,是只想和钟子期谈一场恋爱,还是想和钟子期结婚。

安红豆不明白,谈恋爱不就是为了结婚吗?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吧?

谢安民笑着说,恋爱是恋爱,婚姻是婚姻,婚姻要以物质为基础,先不说结婚以后的柴米油盐,以及养儿育女的花费,就拿走进婚姻大门的那场婚礼来说,所费就要不少。

“你们这儿结婚,女方收彩礼吗?”

“收的呀,就算有陪嫁,也是基于彩礼的基础,彩礼多少,陪嫁多少,就没有陪嫁多过彩礼钱的。”

安红豆不知道富人们结婚,彩礼和嫁妆是怎么来怎么去,她是个平民女孩,只能基于自己这个阶层的现实来回答谢安民。

谢安民发现安红豆说到这个话题的时候,彻底不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少女了,她的脸上充满了神圣的严肃的表情。

“你觉得钟子期拿得出你们家想要的彩礼钱吗?”睡觉前,谢安民抛给安红豆一个现实的冰冷的充满荆棘与尖刺的问题。

次日一早,钟子期的手机里收到了一条安红豆的分手留言。

钟子期并没有感觉到危机,他只以为安红豆在闹脾气,因为摔坏琥珀银镯而开启的自我保护的以退为进的举动。

“镯子摔了就摔了呗,我不怪你,我把它修好,再送给你。”钟子期甚至给安红豆发了一条自以为大度的回信。

安红豆不再吭声,钟子期也不再说什么,他想赶紧把琥珀银镯修好,再找安红豆道歉,且不能让慧芳知道。琥珀银镯也许不值钱,可毕竟是钟家的传家宝,意义不同,摔断了,到底不吉利,慧芳知道了,还有一箩筐的话要教训他了。

啰嗦,是慧芳这类型母亲的特征,在儿女的人生大事上,屁忙帮不上,但就是喜欢啰嗦,絮絮叨叨,说一些没个卵用的话,自以为母爱如山般伟大。

作为一个知道母亲一辈子很不容易的儿子,钟子期心里烦,也不能在明面上戳破母亲的尊严,还是得作出俯首帖耳的样子,来表达自己的孝顺,表达对母亲的敬意。

这方面,钟子望就好得多,钟子望是真的孝顺慧芳,打心底里尊敬母亲,钟子期比钟子望叛逆,而钟春水就更叛逆。在钟家,孩子们越年轻越叛逆。

据慧芳以前说过,琥珀银镯的工艺出自畲族银器锻制技艺,这种国家级非遗工艺来自隔壁县城韩阳的一个老手艺人。

从柏乐村打车,向韩阳出发,需要两三个小时,是一笔不小的车费。对于钟子期来说,自然是不小的车费,因为他的微信余额今天只有个位数,而对于谢安民来说,却是毛毛雨。

钟子期觉得自己为了一趟车费,就把自己卖给了谢安民,有一种大男子主义不得伸张的屈辱感。

“除了车费,修补银镯还需要一笔手工费吧?”偏偏,谢安民还要在钟子期心上再补一刀,“你如果觉得花我的钱,心里不自在,你可以给我打借条呀。”

这倒是个能让钟子期又可以暂时花谢安民钱,又暂时维护住可怜巴巴一点体面的法子。

当钟子期在谢安民写好的那张借条上签了字,有一种小马过河前的七上八下的忐忑,小马忐忑是因为不知道河水到底有多深,而钟子期,是因为谢安民的借条上没有具体金额。也就是接下来钟子期想花钱,都可以向谢安民借,谢安民愿意成为钟子期的提款机。

当钟子期在谢安民的借条上签好自己的名字,谢安民便说了那句:“不单单你和安红豆,有没有可能你这辈子注定孤独终老。”

不知道车子前方遇到了什么拦路石,司机紧急踩下刹车,钟子期因为车子的惯性,脑袋狠狠撞在了前排的车椅靠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