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人生百载，不过倾刻
“公子，醒醒……”
恍惚之间，易平闻声醒来。
他睁开双眸，发现自己正坐在一个寺庙门口的台阶之上。
晃了晃脑袋，总算想起自己的来历。
出身寒微，爹娘早早去世，但从小苦读诗书，接连通过县试、院试、乡试成为举人，傲视乡众。
原本志得意满，在乡众的赞助下，进京参加会试，却没想到连年不第。
自此无颜回家，流落在外，生活日渐窘迫，勉强栖身于这个寺庙中。
不过日子虽苦，他心中那份对仕途的渴望却从未熄灭。
做梦都想有朝一日蟾宫折桂，步入金銮，成为天子近臣，不仅光宗耀祖，更欲一展胸中抱负，治国平天下。
可惜现实是残酷的，更大的可能是再次名落孙山，重复考不完的试。
他越想越觉得内心一片苦涩，便坐在台阶上发呆。
如今被那清脆的声音叫醒，循声望去，只见是一青衣婢女，容颜清丽脱俗，身姿轻盈如柳，正携着一篮莲子，坐在自己身侧。
“公子，尝尝这莲子吗？可鲜嫩了！”
她笑靥如花，眼神清澈，让易平想起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
“多谢姑娘。”
易平不由自主接过她手中的莲子。
塞入口中，果然清香四溢，甜而不腻，仿佛心头的阴霾都被这纯净的味道一扫而空。
“敢问姑娘芳名？”他忍不住问道。
“公子唤我白莲即可。”
“白莲，恕我冒昧，不知你出自哪门哪户？”
“我家夫人姓易。”
白莲的声音清脆悦耳，宛若山间清泉，沁人心脾。
易平心中一动：“真是巧了，在下也姓易。”
“是吗？”白莲不禁浅笑，露出两排洁白如玉的贝齿，“夫人多年前嫁入王家，如今夫君已逝，孀居在城中。”
“我曾听爹爹说，有个姑姑嫁到京城，但多年前已失去音讯，好像住在三生桥一带……”
“我们便是住在三生桥旁的河南坊中。”
经过一番确认，易平方才得知王氏夫人竟然就是自己姑姑。
白莲笑道：“既是血脉至亲，又岂能不相认？公子，请随我归家，与夫人共叙天伦。”
说着，她轻轻拉起易平的衣袖，并肩踏上归家之路。
……
半个时辰后。
易平随白莲跨越三生桥，进入河南坊深处，最终驻足于一座高大气派的宅邸之前。
白莲先进门去通报，让易平在门外暂且静候。
易平打量着这王氏宅院，有点惴惴不安。
自己出身寒微，多少有点拘谨与不自在。
不多时，一名管家模样的人自侧门而出，将易平笑着迎了进去。
姑姑年逾花甲，身着紫衣，举止间尽显高贵，言辞温和而有力。
当得知易平近况后，她的眼中满是疼惜。
“平儿，这些年苦了你，古人云成家立业，姑姑便先为你张罗婚事，你且说说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易平闻言一怔，脑海中不由闪过白莲的身影。
尽管她只是一名婢女，但长相清丽脱俗，眼神澄澈干净。
自己出身寒微，能娶到她大概便很幸福了。
“你喜欢白莲吗？”
姑姑似乎洞察了他的心思，但随即摇摇头。
“她虽好，但身份有别。我另有一外甥女，姓郑，乃名门之后，才貌双全，温婉贤淑，可与你为妻。”
未待易平有所反应，她已作出决断：“你双亲已逝，此事便由我做主。至于白莲，我让她一同入府，为你妾室。”
易平恍惚之间，便被她安排好一切。
次日，姑姑为他购得一座邻近的宽敞府邸，府内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尽显雅致。
又寻人挑选一个吉日良辰，为易平与郑氏筹备婚事。
半月之后，婚礼在姑姑的精心操持下隆重举行，宾客盈门，皆是城中显贵。
易平与郑氏在众人见证之下，顺利完成交拜天地的仪式。
礼成后，在洞房中揭开新娘的红盖头，发现郑氏年约十四五岁，容貌美艳，恍若仙子下凡。
又过了段时间，白莲亦被正式纳入府中，成为易平的妾室。
郑氏之美，如牡丹之艳；白莲之秀，似兰花之雅。
易平不禁沉浸在夫妻恩爱、你侬我侬的幸福之中。
光阴飞逝，郑氏和白莲逐渐都挺起大肚子，眼看怀上他的孩子。
姑姑得知后喜不自胜，笑称易家后继有人，家族兴盛有望。
……
时光荏苒。
转眼间，新一轮会试又要到来。
姑姑将易平召至身前叮嘱：“礼部侍郎与我王家有亲，你但去应试，无需过多忧虑。”
原来姑姑膝下两子，长子高居户部尚书之位，次子亦为某郡刺史，位高权重。
且次子之家与礼部侍郎已结成秦晋之好，这番关系无疑为易平的科举铺平了道路。
会试结果揭晓，易平果然金榜题名。
他再一鼓作气通过殿试，荣获进士之身，虽未跻身三甲，但在姑姑的精心筹谋与助力下，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数月后，易平便被任命为宣县主簿，从此一路扶摇直上，平步青云。
先是调至京城，担任监察御史，后转任殿中，步步高升，直至户部员外郎。
再进一步，接任户部侍郎之职，最终更是继承兄长的衣钵，成为户部尚书，掌管国家财政大权。
多年后，易平在各种机缘巧合之下成为当朝太尉，官居一品，位列三公，权势显赫，一时无两。
此时的他已拥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家庭和睦，儿孙绕膝，享受着天伦之乐。
然而世事无常，又过数年，随着新皇登基，权力格局发生巨变。
易平因长期权倾朝野，触动了皇权的敏感神经，竟被无端扣上造反的罪名。
一夜之间，曾经门庭若市的易府变得门可罗雀，昔日交好的达官贵人纷纷避之不及，生怕被牵连。
眼见即将沦为阶下囚，性命不保，株连九族，易平却是无力回天，心中的哀痛如潮水般难以遏制，几乎要将他淹没。
当人头落地的瞬间，他猛然听到耳边响起一道宏大的声音。
“二八佳人，翠眉蝉鬓，销魂也，白骨生涯。
“三九大老，紫绶貂冠，得意哉，黄粱公案。
“人生百载，不过倾刻，你可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