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又是纯粹的一天
研究生不比本科生，寒暑假通常是放不满的，遇到逆天导师，更是只在过年时给几天假，其余时间，管你这个节那个节、这个假那个假的，统统要在求学校里蹲。
钱老人很好，但凡有什么假，都足额给沈周放满。
倒是沈周自己，深知作为一名理工科研究生时间紧、任务重，不能太怠惰，所以上个暑假只在家待了三周就返校科研了。
算算时间，他离家也有两个多月，趁着国庆回家一趟，无可厚非。
请假条递到马导那儿，结果当然是不批。
且不论马导本身就是个苛待学生、克扣假期的逆天导师，单是李教授那件事，就足够他有一千个、一万个理由刁难沈周不许回家了。
这是个阳光灿烂、清风徐徐的清晨，马导扯着嗓子、脸红脖子粗地一顿乱说。
说李教授气伤了、气病了、气得再也不来鄱科大了，说王院长连同校长一起送走了李教授，好话说尽、百般奉承，也没能换来李教授一个好脸色。
说校长痛骂了王院长一顿，王院长痛骂了他一顿，而他找到沈周，就是沈周快点去给李教授道歉。
只要能让李教授心里舒坦，哪怕下跪磕头都行。
“李教授人在燕京市，我在这磕头，他也看不见啊。”沈周把马导撕碎的假条扔进垃圾桶，递一张新的过去，“如果拍视频传过去，又显得不够有诚意。”
淡定的语气，好像他真在认真考虑这件事。
“那就坐车过去，当面磕。”马导掏出手机，“我现在就给你买票，李教授要是不原谅你，你就别给我回来……妈的，怎么都没票……”
沈周不装了，直接拒绝：“我才不磕，你爱磕你去磕。马导啊，不是我说你。我们做物理的要纯粹，不能因为对方身份地位高，就上赶着去跪舔，以至于到了颠倒是非、黑白不分的地步。”
他返过去教育马导，效果显著。
马导顿时也顾不上买车票了，就梗着脖子、一副吃饭吃噎住的模样僵在那里，一看就是在反思。
半晌后，才从颤抖的嘴唇里吐出句残破不全的话来：“沈、沈周你……你特么的……教育谁呢？”
反了反了，真是要造反了。
马导重重一拍桌面，强悍的巨力使整间办公室都震颤不已：“我不会给你批请假条的！”他低吼，眼睛通红，“真觉得学校整治不了你了对吧？等收到学校的开除通知，我看你还笑得出来！”
沈周摇摇头：“我是想不出自己违反了学校的哪条规定，到了需要被开除的程度。”
“把请假条批了吧。”他劝，把条子往马导那边推了推，“对了，学院和埃斯帕公司的项目还在合作期呢。前几天赵主管约我吃饭，可热情了。我没去，说忙……”
“可闭上你的嘴吧，沈周。”
马导恨恨地在请假条上签下名字，力透纸背，笔尖划破纸张，泛起粗糙的白浪。
“滚，滚滚滚。”
他把请假条掀飞到地上，维持着弯腰半趴在办公桌上的姿势，看也不看沈周，身姿佝偻而憔悴。
沈周想了想，见好就收，拾起请假条揣兜里，就离开物理办公楼，往综合实验楼去了。
再怎么说马导也五十多了……
真气厥过去，他还要赔医药费，太亏。
马导没给沈周买到去燕京的车票，沈周却买到了回家的高铁票，他财大气粗，勾选了途径列车从始发站到终点站的全程车票，挂上候补，本来没抱太大希望，没想到就在他准备联系出租车的前一晚，候补成功了。
启程回家前，他把第二篇小论文攒了出来，修修改改，再次投到了上次过稿的期刊。
埃斯帕公司要的东西，他也专门跑去送了一趟，顺便在埃斯帕的实验室里逛了逛，简要地指点两句后，感叹还是大公司的实验设备好。
赵主管见状，再次抛出橄榄枝，沈周说不了不了，他以后要搞大东西，不打算继续做这种小项目了。
处理完论文和埃斯帕公司的要紧事，余下便是整理宿舍、收拾行李，与室友以及季哥道别，最后在国庆日的前一晚，拎着行李箱，背着电脑包，准时坐上回家的列车。
高铁飞速奔驰了三个小时，抵达目的地时，已是天色漆黑的晚上八点半。
沈周家住凤陵县，是华夏中东部某一矿产资源型城市下辖的一个十八线小县城，当年煤矿企业云集，风光过一阵，后来城被挖空了，大量人口外流，县城便萧条下来。
小城没有高铁站，沈周先到市里，还要拎着大包小包转车回家。
时值国庆，高铁站外停满了出租。
司机师傅们热情揽客，漫天要价，沈周就近选了辆车，抬上行李，热得满头是汗，直到坐进车里，吹上空调，才觉得好些。
出租司机安顿完他，又去揽客，像这样市区县城来回跑的小车，通常都是要拉满四个人才走的。
沈周把电脑包背到前边，喊住司机：“师傅，开车走吧，我包车了。”
司机看他一副学生样子，没放在心上，只随口道：“小伙子，拼车八十，包车可是要四百。”说完又要去拦匆匆出站的旅客。
“行，师傅。”沈周稍稍抬高了音量，喊道，“四百就四百，天晚了，我想早点回家。你跑完这趟，也好早点回去休息。”
司机愣住，回头盯住沈周足足有十秒钟。
“……哦，行，那走吧。”他坐进驾驶室，点火启动，车子慢慢悠悠挤出高铁站，到空旷的大马路上开了一截，他看看后视镜，才又开口道，“这样吧，小伙子，给个三百就行。我家也是凤陵的，跑完这趟，正好我也到家了。”
“辛苦你了，师傅。”沈周笑笑，取出手机。
手机里有一封未读邮件，居然是那位期刊编辑发来的：嘿，沈，又收到你的投稿了。这才多久啊，你就又做出东西了。你的脑子是怎么长的，不如也借我用用。
沈周想了想，回复：国庆快乐。
至于外国人过不过国庆节，管他呢。
一个多小时后，出租车停在沈周家的小区楼下，这是座老旧小区，小区外一排待拆的低矮平房，如今被人租出去，开水果店。
沈周拖着行李箱，站在小区大门前。
他还没和妈说回家的事儿，他想给妈一个惊喜。
没等他往小区里走，突然，从灯光昏暗的水果店里走出一个人来，那人穿着工作服，先是慢慢地走，然后陡然加快步伐，直直走向他。
“唉呀，怎么这个点突然……怎么回家了也不跟妈说一声。”
沈周也不知怎么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哽咽。
“妈，我回来了。”